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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柔长公主的婚宴砸了。”

珍珠楼阁楼上,冯不若靠着软垫,食指和中指夹着颗黑子,正寻找落下的地方。

江韶华关注着他的手,轻飘飘回了个“是”。

“你们这一招棋下的好啊,有些地方我至今都还没想清楚。”冯不若夸赞他的同时,也不忘抛出自己的问题,“究竟是谁让太?后改了主意?,想到可以用顾家来扳倒摄政王?”

“我也不清楚。”江韶华遗憾地摇着头,“这整件事?情,从姜庸故意?在人前说出顾家的蹊跷,到七月七荣安侯家安排唱戏的暗喻,应当都是太?后的手笔,可是她这背后……”

江韶华的眼神似深渊,黑暗不可测,冯不若落下棋子,终于空出手来摇着扇子,慢悠悠道:“她这背后应当还有人点?醒了她,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你觉得那会是什么人?”江韶华满腹怀疑,眼神飘忽几下,不确定道,“要不要问问顾言观?”

冯不若阻止道:“别?问。”

“为何?”

“先不说他知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你们也只是盟友,问的太?多,总归不好。”冯不若瞧一眼棋盘,“你们俩如今目的还一致,往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还是不要轻易撕破脸的好。”

江韶华好笑道:“我问个人就?是撕破脸了?”

“在你看来不是,在他看来却未必。”冯不若眼底生波,别?有深意?,“毕竟他不是你,会放心用的人并不多。苏疑碎算一个,但你也得想想,苏疑碎是跟了他们家多久的。他除了舍得将他自己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之外,其余每一个跟着他的人,他都会小心珍重。”

听了冯不若的话,江韶华望向窗外,看着底下的长街闹市,久久未置一词,直到冯不若提醒他,“该你下了。”

江韶华这才转过头来,拾起一颗白子,问道:“秦空远的伤怎么样?”

冯不若笑了笑,“你的人下手还是知轻重的,只是伤到了左胳膊,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

“不过那小子因?祸得福,工部的位子,就?当是给他赔罪的了。”见到白子落下,冯不若喝了口茶,边观察棋局边道,“只是还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你说。”

“顾大将军当年真正的死?因?,太?后是怎么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的?大理寺卿周延正的为人和本?事?我再清楚不过,他既然?肯亲自动身往当年北狄战乱的地方去,就?定是要还当年顾家一个公道,可是为什么,她太?后娘娘杀人真就?天衣无缝到让人挑不出差错?周大人难道就?没怀疑过是他们合谋?还是她提前派人去北郡,将不利于自己的东西都除掉了?”

冯不若的话极其引人深思?,江韶华眉间蹙了座小山,思?索再思?索,最?终却是说道:“其实?我一直好奇太?后和摄政王的关系。”

冯不若不但不震惊,反而从容道:“此言何意??”

江韶华正了正身形,严肃道:“当年陶灼明明可以自己做皇帝,但他却将皇位拱手让给了太?后母子,俯首称臣,一称就?是五年;新?帝登基后,不只北狄犯境,地方各部也是蠢蠢欲动,是陶灼带着人马在四郡走了一遭,花了一年多的功夫才堪堪震慑住众人;还有这几年间,朝廷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宜,他都没少帮着太?后母子,甚至于今日成柔长公主出嫁,我可听说,陶灼本?是来坐高堂的。”

“这样上赶着的,真的只是寻常叔嫂吗?”

他分析地头头是道,冯不若收起扇子,正色道:“所以,你的猜测是,很有可能在当年太?后得手后,陶灼就?主动将她动手的痕迹抹去了?”

“最?蠢不过痴情胚子。”

两人淡然?处之。

冯不若捡起一枚黑子落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江韶华,“下一步走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说棋子,江韶华泠泠一笑,落下一枚白子在西南角,将包围其中的几颗黑子收了起来,泰然?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

大理寺的地牢本?就?阴森,此时又值夜间,只几盏微弱的灯火不明不灭地亮着,照亮方寸地方。

召未雨一身素衣,于昏暗中缓步往里去,跟在她身边的嬷嬷手中端着一壶酒和两只小盏。

陶灼靠坐在简陋的竹榻上,烛火印着他半边脸,他看着狱卒将铁门打开?,好笑道:“明日开?堂,太?后娘娘今晚就?打算来送我一程了?”

召未雨无声?接过嬷嬷手中的东西,将他们都赶了出去。

铁门再次被锁上。

陶灼讥刺道:“怕我逃跑?你妨我竟妨到了如此地步。”

“我不是来陪你了么?”召未雨柔柔低头,将两杯酒都倒满。

陶灼幽暗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不肯移开?一瞬。

终于见她抬起头来同自己对视,他却忽又自己别?扭地别?过了脸。

“太?后娘娘这辈子没坐过这么脏的地方吧?”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还能自嘲自笑,“下面铺的野草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一张席子不知睡过多少人,睡了多少年,夜里还会有老鼠蟑螂爬出来同你做伴,是不是有意?思?的紧?”

“可是早在这之前,我就?睡过。”嘲弄的神情忽然?变得认真不已,陶灼回忆起往事?,怀念般笑道,“那是陶宣刚登基的时候,天下哪里都不太?平,没有人服他,我成日替你们母子俩跑东跑西,白天在马背上,晚上在草庐里,幕天席地,睡得也挺香。”

“那时候,夜里躺着无聊时,我就?在想,若是叫你也来这种地方睡一睡,那你该会是什么表情。”他说着说着,眸中竟不自觉泛起了泪花,“可你怎么会呢,你自小出身德昌侯府,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你怎么会愿意?睡这种地方呢?”

“嫂嫂啊嫂嫂……呵,嫂嫂……我这一辈子,就?败在嫂嫂这两个字身上了。”

泪花被狠狠地逼回去,陶灼咬牙,一把?将召未雨拽过来摁在身下。

“嫂嫂会想试试这种滋味吗?定比在慈宁殿要销魂百倍。”他的手指抚过召未雨的脸颊,猖狂地笑着。整个空旷的地牢都能听到他放肆的笑声?,他伏在召未雨身上,眼眶逐渐变热,逐渐变红。

“嫂嫂怎么不说话?平日里不是很能装的吗?怎么?见我到了这个地步,便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了吗?”他贪婪地摸着召未雨的脖子,变态般留恋道,“你知道吗,我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你这脖颈,扬长的跟只凤凰似的,好看极了。我每回在上面留下印记的时候,都会嫉妒皇兄,凭什么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你那么多年?可是现在,你这脖子啊,我只想把?你掐死?,让你陪我一起下阿鼻地狱!”

猩红的双目充斥血丝,陶灼的眼神越来越疯狂。在自己的话语久久得不到回应之后,他忍不住吼道:“你说句话啊,召未雨,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掐死?你!我恨不得掐死?你!!!”

手上的力道一分分加重,青筋暴露在污浊空气中,可是根本?没过多久,他便先自己败下阵来。他松了手,将脑袋埋在召未雨的锁骨上,“我怎么就?舍不得你,我怎么就?能舍不得你……”

一辈流血不流泪的陶灼,此刻趴在召未雨身上,哭得像个孩子。

召未雨总算肯伸手拥住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脑,仿佛在驯服一头发?疯的狮子。

两人倒在脏污的榻上不知多久,陶灼终于攒够了失望,开?口道:“嫂嫂同我喝合卺酒吧。”

召未雨抹去自己眼角的泪花,用低到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道:“好。”

陶灼接过她倒好的酒,明知故问道:“嫂嫂真的敢喝吗?”

召未雨哀哀望着他,没有说话。

“平日里总是甜言蜜语糊弄我,如今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了。”陶灼自嘲般笑笑,独自饮下了那杯酒。

终究是他,溃败地一塌糊涂。

“顾家是天下的英雄,我们杀了顾家夫妇,便是天下的罪人,可是嫂嫂不愿做这罪人,那便由我来做吧。”

他扔了酒杯,最?后一次将召未雨拥进怀里。

“嫂嫂最?后再让我抱一次吧……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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