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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进度一直以一个相当良好的趋势推进着。

小侯爷这一部分的戏比云导想象中要拍摄顺利许多,以至他这几天走路都是轻飘飘哼着歌的,也很少骂人。索性准备一鼓作气,将安小侯爷的戏份全拍完了——要是不合意,还能及时更改剧本。

虽然对薛慈接下来的表现其实不太指望,但云导还是很耐心地将两人叫来讲戏。

主要是给薛慈讲,高莹莹算是作陪的。

“……这一部分剧情,情绪转折是比较大的。”云导温吞地说,“你很清楚眼前是死局,你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但阿姐说不定能死里逃生?。所以你虽然非常恐惧,但在这个时候,还是担起了侯府小侯爷的责任,表现的很无畏、英勇、牺牲自我,是侯府的保护神。但是在这一面下……你还是害怕的。仍然有小侯爷娇气的特质,对死亡的恐惧,对阿姐不舍的那一面。”

云导给了他消化的时间,“多找找这个感觉。”

薛慈拿着剧本,乖乖一点头:“嗯。”

不提薛慈能不能把握住,高莹莹听的都有点云里雾里。

她之前和先前的小侯爷演员,搭过这段戏。对这段戏的定义也和对方一样:这是小侯爷安裘真正成长、从不知世事?的天真世家子变成顶梁柱的一场戏,主要用途就是拔高小侯爷的形象,也是赚足观众的眼泪。

之前那个演员将这一层形象转变发挥得极好,牺牲戏演的人热血沸腾,极其悲壮。虽然云导还是不满意,但不管是他还是高莹莹,都很清楚这一片段剪出来一定是很煽情,让人落泪的。

但云导的意思,却好像不止是让薛慈往“无畏无惧”这方面塑造。

高莹莹端着剧本想了一会,其实这部分的戏她已经吃得很透了,再?拍一次也就是重温找感觉。但这时候她看见在一旁拿开剧本,动作范围很小地做着无实物表演的薛慈,心中突然一动,凑过去道:“我们先排练一场?”

她是有意帮薛慈试戏的。

薛小少爷立即从演戏状态中抽离出来,他看了高莹莹一眼,那一眼仿佛眼底带着一点水雾,将黑色眼珠濯洗得极为清润漂亮,一时竟显得有点勾人。高莹莹微微恍惚了一下,仿佛在那瞬间听见了剧烈的心跳攒动声,但下一秒,薛慈冷冷淡淡的声音又将她从那种奇妙的遐思当中拉扯出来了。

“那就辛苦您了。”

高莹莹一时没回话。

薛慈略抬起头,目光含带一点疑惑意味:“高姐?”

高莹莹这才?“唔”了一声,她又看向薛慈的眼,依旧清透,方才那一点惑人的水雾都是某种角度下的幻觉。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急匆匆撇开脸:“开始吧……”

但是没成。

云导火急火燎的,场景一搭好就让他们准备去化妆、换戏服、试走位,根本没留给两人对戏的时间,就被强行催促着开拍了。

小侯爷的服装从再精细华贵不过的锦衣,变成了相当收束身形的劲装。没了先前昂贵漂亮的配饰,色彩搭配也不是先前大块的明亮色调,只偶尔缀一些?暗色丝线。而是换成了大片的深蓝与黑色面料,上面大面积的铺满了暗色猩红的道具血,像是整个人都是被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般的蕴满血气。

连妆容也是如此。

白皙无比的肤上抹着干涸的猩血,从眼角一直到唇瓣旁,发?梢上甚至都渗着一点血珠。面颊被画上了极其逼真的烧伤的伤痕,在那张无比稠艷漂亮的脸上形成了极冲突的视觉观感。

光是在形象上,恐怕没人会比薛慈更让云导满意了。

他原以为薛慈只适合装饰金银,适合贵气无比的世家子形象。但没想到劲装一穿,居然也能衬出利落的身形气质来,相当合衬。而妆容更让他满意,即便戏里的形象是面部被烧伤,但这分?毫无损小侯爷美丽的一面,反而有将美好揉得破碎,让人观阅后极其心疼的窒息感。想必到时候观众看了,也会因此被撩的心中波澜大起,无比心疼惋惜。

正合了云导的某种恶劣癖好。

光看着薛慈这张脸,他都觉得今天的拍戏满意度直接飙升了十个满意点。

一切准备好。

云导打下场记板,声音明晰:“a!”

——

安逢穿过重重烈火,门楣被火舌卷烧的看不出原本形状,一切的荣光都被尽湮灭在了这场毁尸灭迹的大火当中。但安逢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没看到那些落成灰烬的珍贵建筑,感觉不到逼近了她身侧的灼热温度,像一个被封存在傀儡身躯当中的游魂,紧抿着唇,穿过了肆无忌惮、看不见尽头的火焰。

然后她就开始发?现,身边除了被火焰烧灼的焦黑的尸体外,原来更多的是落在地上,带着惨涸血迹的刀刃,无数把锋利的钢刀,还涌着潺潺鲜血、下一瞬间又被热度蒸发干净的带着刀伤的尸体。

这一切像是一柄箭支般,劈开了安逢的脑袋与灵魂,让她痛不欲生。

这不是意外。

这是谋杀。

是灭口。

她开始疯了一般地向前奔跑而去,危险掉落的横梁,上面燃烧的火焰,似乎都要将她渺小的身躯吞没了。而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赴,却突兀地在一处被人拉住了手——

安逢在那一瞬间几乎是汗毛耸立的,她面无表情,腰间的刀几乎在眨眼瞬息间就出了鞘,非常利落地一个回身斩杀……紧接着,她的动作顿住了。她甚至已经拿不住刀了,颤抖地,想要抱眼前的人一下,又那样惶恐无助地僵在了原地。

拉住她的人是安裘。

小侯爷身上的衣裳几乎被血浸透了,一时也很难辨别清那到底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他拉着自己的姐姐,在发现安逢的僵硬后,带着安抚意味地轻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拥抱了一下拿着刀的安逢。

他身上的血几乎在那瞬间就蹭到安逢的身上去了。于是小侯爷颇无辜地眨了眨眼,还有闲心从袖中拿出巾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安逢脸上沾到的脏东西。

就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样。

安逢已经说不出话了。

安裘安慰她:“阿姐,不要怕,不要怕。”

“也不要去。”

“不要往前去。”‘

“安裘。”安逢缓了一会,声音嘶哑无比。她面上仍然是冷静的,但眼珠却黑沉成了一片,仿佛怎么也透不进光:“怎么回事?。”

她反手握住了弟弟的手,两个人的手指都冰凉的像是具尸体?,她厉声呵道:“告诉姐姐,怎么回事?!”

安裘那种伪装出来的淡定姿容已经消失了。

他紧紧地注视着姐姐,脸上蔓延的血迹与烧灼的伤疤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会告诉你。”

“现在离开这里。”他轻轻把安逢往那个对外的方向一推,那力道很轻,却含带着不容拒绝反抗的意味:“走。”

安逢还要说什么,但她的耳朵敏锐地听到了某种声音——那种兵甲摩擦的声音,那种兵刃出鞘的声音,让她整个人体内血液的流动速度都快得仿佛要沸腾了,像是要被这灼热的火焰蒸熟了一样。她将手上的刀握得更紧了一些?,但却又被安裘推了一推。

小侯爷低声说:“他们追来了,他们是来找我的。”

“我是侯位的继承人,”安裘轻声说,“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安逢如坠冰窟。

但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安裘的眼睛却仿佛亮了起来:“阿姐,你不一样,你要活下来。”

他紧紧地捏着安逢的肩膀,在以往,小侯爷从没有这样强硬地按住他长姐肩膀的时候,甚至力道大得带来了仿佛穿透肩胛的痛楚:“我知道,世人多轻视女子,但阿姐是我心中的天,从今天起,你就是侯府的唯一后人,唯一血脉,唯一传承。”

小侯爷颤抖地说:“阿姐,我相信你,你要为侯府报仇,为爹娘血恨。”

“还有我。”

“为我报仇。”

安逢脸色苍白得像是鬼魂,她定定看着安裘:“……我不能。”

“安裘,你要学着自己来承担这些?。”

她反手抓住了安裘的手腕,用诱哄的语气,就像是小时候每一次骗着安裘好好回家念书习武那样,“我功夫比你好,我会拖住他们,你逃跑的概率更大。”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那些兵甲的摩挲声已经离得更近了,安裘却比之前更加冷静了。他的目光极亮,扶住安逢的手再?也没有先前那样的颤抖。他的指尖沉稳,有力,皮肤下掩藏着汹涌的属于侯府传人的血液。他静静凝视着安逢,眼底有着极深切的哀伤:“对不起阿姐。我也舍不得,我也不想让你独活于世,日夜被仇恨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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