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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离道:“阿母和阿父和离的时候我才一个月大,彼时我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无人发现我目盲。”
发现的时候少昊旅和连山果已经因为和离从夫妻变成了仇家,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可能坐下来讨论孩子能不能换个姓氏这种事。
兕子一时无言。
君离道:“不过在沃西也很好,阿父和兄长姐姐们对我很好,便是族人,因为移情作用也对我友善。且,若生在连山城,虽然会被保护得很好,但温房里的花一生所见不过温房,终有一日会潜移默化的以为天下皆如此,那并非我所愿。”
兕子挑眉。“宁愿清醒的痛苦,也不愿无知的幸福?”
君离道:“我并不觉得自己痛苦。”
兕子道:“有趣,在这座白帝台上,有一个人应该和你很有共鸣感,尽管隔着两千余年的时光。”
君离不解。“谁?”
“自然是白帝。”兕子抓起君离的手摸向牺牲台案上原本拜访牺牲的位置。
君离感觉着台案上的花纹,很正常的....不对,有字,应该是用利刃刻的,刻得甚为清晰。
刻的字是人族的文字,不过和人族现在的文字有些不一样,更像是同一种文字在不同时候的模样,一种今,一种古,并且今古之间隔着的漫长时光里文字并未发生过剧烈的变革,正因为此,哪怕只要识得今文字也能推测出台案上的都是什么字。
世间从无岁月静好,不过有人替汝负重前行,无知且幸福。
“这是?”君离有些懵。
兕子道。“应该是白帝刻的。”
除了白帝也不可能有人敢在这里刻什么,刻了之后还不被刮掉。
“为何刻这个?”君离疑惑道。
兕子笑道:“看不出来嘛,这是一株温房里的花某天走出了温房,看到了真实的天地,受刺激太大,不愿无知的幸福,随手留下的心情感悟。”
兕子始终觉得,白帝挺倒霉的。
古往今来被养在温房里的花多了去,但绝没有谁如白帝一般倒霉。
阙之战,尸骨成山,做为那场战争的幸存者,白帝原本认知中的整个世界怕都是在那时崩溃了。
“为何说白帝是温房里的花?”君离问。
兕子反问:“你觉得寻常环境养得出白帝那般心性与才华?”
史册之上对白帝的记载是庶宁——无姓无氏之贱民。
谁家贱民博古通今,谋略兵法样样精通,甚至于对星相有着极为精湛的掌握,不管在哪个地方,都能通过星辰计算出自己所处的位置?
帝族的帝子们都没这本事。
君离道:“白帝并非寻常出身。”
“足够优渥的出身也意味着除非她是承嗣之子,或是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否则她的生活是可以很单纯的,被单纯也可能,为了避免手足相残,不乏贵族选择将长嗣之外的子嗣养成不知世事的巨婴,这种巨婴又分为双重巨婴和心理巨婴,前者是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巨婴,也是真废物,后者却不一定。这种心理上的巨婴遇到巨大的刺激时要么自此一蹶不振,要么涅槃,世间大部分人是前者,白帝,若她的身世如我所想,那她便是后者。”
青史之上,庶宁二字隐晦的提示着这位阙之战的幸存者为了自己的帝途做出了怎样离经叛道悖逆人伦的事。
这世间有什么能比天下更重要的吗?
美人玉器?
不!
天下在手,美人玉器任君挑选。
诸侯功勋?
不!天下在手,什么裂土分封不能?
至亲骨肉?
不!
父母迟早会死,提前捅一刀也不过早一步上路的事。骨肉?没了不过是再生一个的问题。
没有什么能比天下更重要。
唯有天下才是最重要的。
自然,兕子有自知之明,白帝和自己不是一类人,自己纯粹是出于野心,白帝大概率是阙之战的后遗症太严重。
直白点就是,自己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而白帝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尚的人。
兕子无意识的数着手腕上羊角手串的珠子,心想。
君离没有读心术,却也能感觉到兕子身上的气息有变化。“你很崇拜白帝?”
没记错的话,辛国的先君是曾有两位让白帝给砍了的。
不过话说回来,祖先被白帝给砍了却还崇拜白帝的不在少数。
白帝大抵是人族有史以来毁誉最极端的王,崇拜她的人是真崇拜,堪比狂信徒,贬她的人也是真贬,仿佛那是世仇——某种意义上也的确可以说是世仇。
兕子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我只是觉得她很纯粹,我也很纯粹。”
君离没听懂。
白帝心性之诡谲,正史和野史都公认,何来纯粹之说?
感觉得出兕子不想解释,君离便自顾自道:“我很崇敬白帝,她的时代被誉为仅次于黄帝的中兴,不过我也相信,我以后一定会创造出一个胜过所有从前的中兴,不是黄帝那种穷兵黩武的中兴,而是一个没有烽烟的盛世。”
兕子打击道:“那不可能,只要人还有欲*望,战争就永远都不会结束。”
君离笑道:“人活在这世上不就是为了用双手让未来变得更加美好吗?若因为希望渺茫便放弃,那未来如何能变好?”
兕子怔愣的看着君离脸上的笑。
她曾见过一种笑,纯粹而干净温和,但不管看多少次,她都不会觉得温暖,甚至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冲颅骨,但此时此刻君离的笑容却让她觉得很暖。
“要不要习武?”兕子忽问。
这话题跳跃性委实有些大,君离不由呆了下。
兕子道:“你身体太冷了,晚上跟抱着冰块似的,习武可强身,而你要创造更好的未来,一个强健的身体也是必不可少的。”
习武?
君离从未想过,少昊部的武学普遍和弓有关,因而有人教过他一些简单的强身健体的基础东西,更深入的却是没有了。
“我看不见。”
“我不瞎。”
君离迟疑的问:“盲人也能习武?”
“你看不见,却能寻我一路寻至此,哪个眼明之人能做到?”兕子反问。
君离笑道。“我想学。”
兕子继续道:“不过我事先声明,我教你的是一套锻体的武学,练的过程会很痛苦。”
“我不怕疼。”
“若孕妇分娩的痛是一,届时你感受到的痛苦会是三。”
“孕妇分娩很痛吗?”
“我没生过,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再痛也不会比这套锻体武学更让人痛苦了。”
那么痛?
君离有些迟疑,片刻还是道:“我还是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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