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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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到了饭点，巷子周围渐渐响起各种锅铲碰撞的呯嗙声，以及几家大着嗓门的吆喝聊天声，毫不遮掩的音量混杂在雨声中，让这片小巷显得更吵闹了。

谢余生半靠在铁质门框上，低头盯着地面上被雨水溅起的水花出神，没多久余光就瞥见巷子转角那边有人过来。他下意识看过去。

一黑一粉，一大一小。

大的一手撑着黑色雨伞，一手拎着粉红小书包，正低头说着什么，小的两手紧握着粉色小雨伞，表情看上去颇有些爱答不理的意思。

显然不是他在等的人。

谢余生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

正当他思考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再问问情况时，视线内却忽然出现两双脚，然后在他的面前缓缓站定。

意识到什么，谢余生自觉准备起身。

然而还没等他让出位置，一道冷淡中带着几分懒散的声音，就在雨滴和伞面的沉闷碰撞声中缓缓响起。

“劳驾，让让？”

心里正翻滚着的情绪突然顿了一秒，谢余生压下唇角，这一刻忽然就不想动了。

他抬了抬眼。

面前撑着伞的手被黑色伞柄衬得很白，指节分明，身上的黑色短袖T恤相比衣服下的身形略显宽松，露出小半截手臂。

视线被帽檐遮盖住，谢余生下巴微抬，目光顺着这只手往上移了几分，看清了那把黑色雨伞的主人。

年纪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小，个子估计也就比他稍矮上半头，长相出乎意料的好看，却也有种锋芒太过的感觉。

男生此刻眼皮略微下压，神色恹恹，看不出什么情绪，见他半天都没什么反应，眉间才逐渐染上一丝不耐。

于是那种逼迫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谢余生这才收回视线，往旁边站了站，说了句抱歉。

眼前的人没再说什么，带着小粉红径直进了门。

院内传来几声欢快的狗叫，不一会儿就在闭门声中又安静下来，只留下门外的谢余生以及一扇半掩着的铁门。

他伸手试了下外面的雨。

还是有点大。

按照最近的运气来看，如果就这么冒着雨找路，估计等找到的时候，应该也就离感冒差不远了吧。

谢余生皱了皱眉，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当他在走与不走之间做选择题的时候，那扇半掩着的门，忽然在巷子里嘈杂声的掩盖下被再次拉开。

去而复返的男生单手插兜斜靠在门框上，撑开的黑色雨伞被半搭在左肩。他掩着眉间的不耐，依旧是那副恹恹的表情，耷拉着眼皮问：“没带伞？”

谢余生看着他，没说话。

伞在包里，包丢了。

但解释起来太麻烦，于是他顿了顿说：“没关系，我朋友应该过一会儿就到了。”

“哦。”男生拖着尾音，神色淡淡的点头，又问，“一会儿是什么时候？”

没想过他会这么问，谢余生愣了几秒。

见他不说话，男生低低“啧”了一声，终于动了动。

“我也没别的意思。”他站直了身子，看着谢余生，语速拖得有些慢，“就是觉得，你一直杵这儿吧，还挺碍事儿的……”

他这话说的可谓相当不留情面，而且也没说到底是碍了谁的事，只是话里话外的火.药味挺冲，谢余生算是感受出来了。

感觉就挺……莫名其妙的。

谢余生也说不上来现在什么心情，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克制住了某种不太好的冲动。

该选哪个选项，在这一刻清晰的不能更明白。

谢余生压着情绪，手刚想往箱子拉杆上放，眼前的人就慢慢侧身让出半个身位，冲他抬抬下巴，显然是在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所以，要先进来吗？”

“……”

谢余生动作顿住，抬起了眼。

就像是又忽然后悔了似的，男生皱起眉，嘴角略微往下一压，还没等他回答，就转身撑起伞往院子里走。不过没两步又停了下来，单手插兜站在那里，皱着眉回头看他。

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在那一刻，谢余生确实感觉到一直堵在胸口的那股烦闷感消失了一瞬，甚至还有点想笑。

但也只是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郁躁的情绪。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瞥了眼外面的大雨，以及手里依旧没有动静的手机，谢余生看着站在那里的人，手上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拎起箱子抬脚跟上。

黑色雨伞遮挡在两人头顶，雨点滴在伞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伞面下的两人肩膀间隔着一小段微妙的距离。

谢余生目光在他侧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移开。

院子里略显空旷，摆放的东西并不多。

他大概扫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角落那处搭着葡萄藤架的地方。

应该是经过悉心照料，上面结满了饱满的葡萄串，靠近墙角的地方还放着老年人常用的那种竹制摇椅和蒲扇，扇子下压着几本书和一个黑色书包。

等走到屋檐下没雨的地方，男生就收伞进了屋。

谢余生犹豫了一会，抬脚跟上。

许是被外面新盖的楼房遮挡住了光线，尽管太阳还没落下，屋里的灯却已经被人打开，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

入眼正中靠墙是一张及腰的桌子，上面摆了个铜炉，然后是几根还没有燃尽的香炉，旁边放着插了几朵白菊的透明玻璃瓶。

花瓣有些泛黄，应该是有段时间了。

屋内摆置的家具虽然大都是些有年代感的木质品，但也都收拾的很干净，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个小窝，一只长着杂色毛发的小狗正蜷在里面睡觉。

谢余生的目光落在那张临着玻璃窗的木桌上，扎着辫子的小粉红正跪坐在椅子上，趴在那里埋头写作业。

男生微佝着背递给他张椅子，然后从冰箱底下拿出盛着葡萄的小盆放在桌上，顺手用指尖在小粉红额头前按了按。

“卫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写作业别趴那么近，不想要眼睛了？”

也许是跟熟悉的人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刚才那么冷。

小粉红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离本子远了点，掰着手指头继续算题。

他这才回过头看向谢余生，指了指那张板凳:“桌子上的葡萄是洗好的，你先坐这等会吧，我去给她煮点吃的。”

谢余生把行李箱推到墙边，帽子挂到拉杆上，走到桌前坐下。

屋内此刻很安静，只有断断续续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谢余生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安静，低垂着眼睑，有些出神。

在桌子另一边掰手指的卫冉见人已经不在了，这才偷偷抬起头看屋内这个陌生人。

她头上扎着的小辫有些歪，两个小脸蛋白里透红，漆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谢余生刚抬起头，就见那小姑娘忽然猛地扎下脑袋，埋着头用力掰着自己的手指，气势仿佛正在解什么绝世难题。

他扫了眼她面前的作业本。

上面歪歪扭扭用铅笔写着一道算术题——

5+5=__。

小姑娘算的很认真，谢余生没吭声。

直到他看见小粉红费力掰扯着手指算了大概有半分钟，然后表情相当认真且自信地在后面填上了“9”。

“……”

厨房有好几天没用了，橱柜上面已经蒙上一层细灰。宁向阳用抹布擦了擦，打开炉灶后靠在一旁等水烧开。

四周很静，关上门之后甚至连雨声也小了很多。

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宁向阳站着发了会儿呆。

而后像是受不了这种安静的氛围，他打开手机开始放歌。

低缓柔和的歌声从手机里传出，宁向阳眉心皱了皱，点了切歌。

还是一样的风格。

接连切了好几首，直到随机出一首重金属风格的，他才终于停下。

喧闹嘈杂的音乐在厨房内响起，宁向阳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开始调碗里的汤料。

等到手机里的这首歌放完，锅里的面也差不多煮好。

他最后往里面撒了点葱花，把已经切换到下一首的歌关掉，又在原地站了会儿。等碗沿稍微没那么烫了，才端起来往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