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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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天刚过。

车厢摇得人昏昏欲睡，空气也闷热的要命，即使车窗大开也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热浪扑面，让人无端心生烦躁。

被刻意调成振动的手机嗡嗡响着，没一会儿便有好几条消息传了进来。

坐在单座上的谢余生只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手机在指尖转了两圈。

又是嗡嗡两声，过道右侧的姑娘忍不住看了过来。

谢余生余光瞥见，冲她略带歉意地点了下头，低眼看向手机。

屏幕几乎要被未读消息占满了。

-老谢，听说你要转学？

-谢哥，你要走居然不告诉我？！

-什么时候走的，怎么都不说一声？

……

谢余生指尖压着屏幕往下滑，看着这些巴拉巴拉一大堆，但是大致意思都差不多的话，视线落在最后一条上。

-那啥，好久没见了……这周末有空吗，陪兄弟出去喝两杯？有点话想跟你说。

谢余生下滑的手指顿住。

他盯着那条看了好一会，才扯了扯唇角，垂下眼在屏幕上按了一下，清空了消息。

窗外晴空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覆盖。

看着眼前逐渐与记忆中重叠的景色，谢余生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现在距离高二开学已经快一周了，在这个时间点转学确实有些突然，但他却想不出任何一点能让他在那里继续呆下去的理由。

“我希望你能对你的选择、对你的人生负起责任。”

想到最后在车站时，那个女人淡漠的眼神和语气，谢余生闭上了眼。

选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拥有过这项权利。

就算是在跟她僵持了两个月后，毅然决然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回到这里，谢余生也知道，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她的首肯，仅凭自己根本没办法就这么轻易做到。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别的，就是累。

吵得累。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和矛盾根本就不在那里。

没有让他继续想下去，手里攥着的手机又振动了两下。

谢余生皱起眉，压下心底的情绪，垂眼看向手机。

消息来自“汴城一霸”。

-谢哥，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

-半小时后。

回复完消息，他把手机从振动调成了静音。

过道右侧那姑娘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往这边偷瞄，谢余生没再看她，翻了翻背包，从里面取出耳机戴上，压低帽檐直接闭了眼。

车摇晃了二十多分钟，才开进站内停稳，车上人已经走的七七八八，那女生也已经下了车。

谢余生把耳机摘下来塞进包里，托着行李箱晃出车站。

因为年久失修，车站广场最上面的站名已经缺了几笔，跟随着人流出来后的谢余生眯眼看了许久，才看清上面的字。

汴城汽车站。

比他记忆中的还要破旧，也不知道在风雨中究竟坚.挺了多少年。

周围人流声嘈杂纷乱，谢余生拿出手机从人群里往旁边空地处走了两步，略过上面一整串消息，直接拨通一个号码。

大概十多秒后，那边接起。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伴随着几句国骂背景音，一道压抑着火气的声音就从手机里响起：

“老子正忙，有事快放！”

“……”谢余生垂下眼问，“你在忙什么？”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透过电流传过去时带着几分不太明显的倦怠，那边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谢哥！”

说完不等谢余生回应，那个声音就立马兴奋起来。

“谢哥你到车站了是吗？你先等会儿，这边有群不长眼的在老子地盘上撒野，我得先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五分钟内解决！”

许是他那个“五分钟内解决”过于吸引仇恨，电话那边又是一片骂声响起。

谢余生听着手机里嘈杂的声音，仰头眯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快点。”

“得令~”

应该是正值开学季的原因，车站周围的人还挺多。

路边横七竖八停着几辆带着明显岁月痕迹的小三轮和出租车，路沿子上还蹲着不少临时工抽烟胡侃，车站附近发传单的正急切地招揽着客人，对面旅馆和饭馆门口也都乱糟糟的挤满了来往的人流。

谢余生就那么站在人群中看着。

明明曾经在这个小城市里生活了那么久，但当他时隔四年再一次切实地踏在这片土地上时，还是莫名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以及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迷茫。

这是他接下来要开始生活的地方。

天似乎阴沉得更厉害了，空气闷热且潮湿，嘈杂的声音争先恐后的涌进耳朵里。

谢余生压下从心底翻涌而出的情绪，抬手勾起衣领扯了扯，打算先找个人少又显眼的地方等人。然而刚扭过头，他的视线就在行李箱上定住了。

他之前打电话时放在上面的背包不见了。

前后还不到一分钟，反应过来的谢余生立刻在周围搜寻起来。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相当有优势了，他很容易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包。

偷包的人个头有些矮小，从背影看年纪似乎不大。

不过应该是惯犯了，这会儿正混在拥挤的人群中灵活穿梭着。

包里还放着银行卡之类的东西，谢余生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于是他拖着行李箱就追了上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谢余生刻意没喊出声。

不过对方却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脚下动作显然更快了。在他快要追到时，那贼闪身钻进了路旁的一条小巷子里，甚至还抽空回身冲谢余生比了个中指。

……操。

谢余生差点没被气笑，难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压抑了许久的火气也噌地一下全涌了上来。

这事要是放在两个月前，谢余生可能还会冷静思考一下对方是否有同伙，到底要不要追上去。可最近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种烦躁的状态，因此想都没想地，谢余生抬脚就追了上去。

然而此刻正被情绪左右的谢余生忘记了，已经处在城乡转化期好几年的汴城，还拥有着几乎绝大多数偏远小城镇都存在的特点：乱。

而这一点，在这片尚待开发的老城区里体现的尤其彻底——

路边贴满了小广告的电线杆冲天而立，与各式新旧交杂的平房和楼房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的老巷子结构，足以让一个原本还算熟悉这里的人，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路痴。

在追着那偷包贼绕了将近十分钟，最终还是把人跟丢了的谢余生，这会儿正靠在巷子里的墙壁上低声喘气。

就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走运，已经压抑了大半天的雨点，在这个不太凑巧的时间点，终于盖着头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谢余生面无表情地仰起头望着天，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现在如同烂泥般的心情。

雨越下越猛，他认命似的抹了把脸，拎着箱子挪挪位儿，站到了不知谁家院子门口的屋檐下。

雨水从檐边落下，在地上汇聚在一起，流进墙沿的水槽里。

谢余生压低帽檐，垂眼盯着那个小水渠看了有好几分钟，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上面显示有十条未接来电，他抬手拨回去。

“谢哥，谢大爷，您老终于肯接电话啦……我已经到车站了，你人呢？”

谢余生抬头眯着眼，看着跟他记忆中完全贴合不上的巷子，缓慢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

谢余生这会是真不想说话了，他挂了电话直接发过去一个定位，对面立刻心有灵犀配合他回了个OK的手势。

-带伞了吗，没带的话你就先在那附近找个避雨的地儿等我，我过个红绿灯，马上就到。

看这话语间的自信，谢余生是真以为他很快就能找过来。

然而直到十分钟后，当他还站在那个房檐下避着雨时，谢余生就明白了，果然还是对他的期望值太高了。

夏雨不知歇的下着，他再次抬手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