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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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近乡情怯。这个时间点,两人都不?愿多做交流,沉默地站了片刻,云如生躬身请辞,“您何时愿意回来,圣尊之?位都是您的。”
姒深根本没看他,挥着扇子返回房间。而云如生盯着对面山峰许久,终是一言不?发离开。
从那天开始,青枝便有了邻居。
过去伺候云栩栩的时候,青枝没少和圣尊接触,她知道对方不?像传言中恐惧,所以短暂的惊讶惶恐之?后,青枝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每天修炼打坐、照看鲜花,十分悠闲自?在。
但不?得不?承认,她对圣尊略感好奇,主要因为,对方的行为举止太奇怪。
姒深不?常在山上?,但每次出现,身旁必定有一个圆腹三足青铜鼎,大约一尺高,造型圆润、纹饰华丽,周身灵力环绕、气势非常。
如果只是随身携带,青枝还不?会这么好奇,但姒深对待这个鼎,态度非常奇特。
他偶尔会和鼎说话;会把一些漂亮玩意随手?扔进鼎里;还会带着鼎一起浇花,虽然青枝偷偷看过,土里根本没有种子,也不?知他在浇什?么。
还有一次雨天,姒深半夜带着鼎站在院子里,青枝鼓起勇气问对方在做什?么,姒深瞥她一眼,就?在青枝以为圣尊不?会回答时,他突然漫不?经?心开口“让她听听雨声。”
青枝觉得自?己当时脑子肯定坏了,否则,她怎么会从这几个字中听出几分温柔。
总而言之?,姒深似乎把这个鼎当成人,“养”在身边。
种种行为,让青枝迷惑又熟悉。某一日她恍然大悟,难怪觉得熟悉,圣尊对待她家小?姐,不?就?是这样吗!!!
青枝不?由脑洞大开。
一方面,她觉得这个鼎可能是圣尊的本命灵器,据说很多修士对待本命灵器,都像对待孩子或者道侣一般。
另一方面,她又无法控制地想,也许这个鼎就?是她家小?姐。
她家小?姐都能是天道了,是个鼎又怎么样!
心中生出这样的想法,青枝顿时坐立难安。某日姒深离开,她终于忍不?住,鬼鬼祟祟跑到对面山上?。
走进冰屋子,一眼看见房间中间的青铜鼎时,她立马松口气——还好圣尊没有带它出门?的习惯。
青枝蹑手?蹑脚走到鼎旁,对着鼎口小?声询问,“小?姐,是你?么?”
千秋鼎当然无法回答,毕竟它只是一个普通灵器。但青枝不?这样想,她觉得这口鼎给她的感觉非常熟悉,让她更加坚定之?前的猜测——青铜鼎就?是小?姐!
至于云栩栩为何变成这样,也许是受伤,也许是其他原因,但无论怎样,它都是小?姐!
青枝顿时红了眼眶,她小?心翼翼抚上?鼎身,心疼道,“小?姐,你?向来讨厌青灰色,如今偏偏变成这副模样,您受苦了。”
“真是的,圣尊也不?知道给您换个花纹,上?面这些魑魅魍魉,多吓人啊。”
……
姒深站在房顶,低头听着小?丫鬟絮絮叨叨,讲一些有的没的。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透过她,看见了云栩栩。
并不?是这个丫鬟和她多么像,而是云栩栩身边亲近的人,都有一种特质。
——朝气蓬勃,满怀希望。
他们想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之?不?敢做,一如这个丫鬟,一如奉明,也许,还有如今的自?己。
她仿佛有种能力,将她身上?所有信念、力量、蓬勃的情感,不?管不?顾地加诸于旁人,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姒深收起手?中的医书,垂眸看那个丫鬟偷偷摸摸将一束花扔进鼎口,沉默转身。
东西可以一会再?给她。
如果云栩栩真的存在,如果她能通过千秋鼎接收消息,也许,她会想听那丫鬟说话。
……
那日从偏山回来后,青枝便和姒深一样,沉迷“养”鼎。日常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和小?姐聊天;偷偷摸摸给小?姐送礼物;学习绘画雕刻技术、试图把小?姐变好看。
为此,她不?惜主动?打探姒深在做什?么,好推算对方的行程。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通过云如生之?口,她才知道姒深竟然是巫族族长?。
众所周知,巫族消失千年,什?么都没留下。但假天道消失以后,巫族竟然卷土重来,并以星火燎原之?势遍布东沧界。
他们收拢凡人之?力,以医为核心,迅速将巫道推广至四大洲每个角落,并且在西洲重建巫族。
有灵根能修炼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巫族一经?出现,立马备受凡人推崇,等?修真界反应过来的时候,巫族已?经?牢牢扎根,地位不?容小?觑。
巫族需要灵力,修士也需要灵力,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修真界后知后觉发现危机,立马集合商量对策,但万万没想到,第一步便失败了。
昭天宗拒绝参与此事?。
昭天宗宗主奉明的原话是,“要去你?去,我们昭天宗要脸,不?干缺德事?。灵力又不?是你?家的,人家凭本事?用,关你?屁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昭天宗地位不?如从前,但仍是东洲第一宗门?,宗主的话很有地位。
更何况,大家都是偷偷摸摸干坏事?,彼此心照不?宣,奉明偏偏把一切说出来,其他修士自?然不?好意思继续。
抵制巫族的事?不?了了之?,修真界只能看着巫族愈发强大,一边扼腕叹息,一边匆匆提高实力,以免真的被时代淘汰。
而深明大义的奉明,私底下实则害怕极了,他拉着崇礼问,“师弟啊,这不?算得罪司空渊吧,看在师妹的面子上?,他不?会打过来吧?”
时隔五年,崇礼已?经?完全想开,又恢复曾经?朗清如玉的气质。
他无奈地看向奉明,“师兄,如今你?也是一宗之?主,为何总是这般害怕姒深?”
奉明想了想,回道,“因为直觉?我总觉得他一副随时要杀人的样子。”
崇礼沉默,他不?得不?承认,二师兄的直觉向来很准。
司空渊宛如一把随心所欲、又实力非凡的利剑,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后来云栩栩出现,这把剑才短暂地生出心脏,有顾忌、有牵挂,愿意收敛剑芒。
如今云栩栩生死不?定,他或许还在观望,可一旦确定云栩栩消失,谁也不?知他会变成什?么样。
有的人得而复失,会绝望、会堕落。但崇礼直觉司空渊不?是这种人。
如果司空渊彻底失去云栩栩,崇礼想,他大概会疯魔,然后拉着所有人陪葬。
……
不?论整个修真界如何纠结、奉明崇礼如何担忧,青枝则一如既往地快乐。
她只有一个想法——很好,圣尊很忙,她就?有更多时间陪小?姐了。
有了目标的青枝不?再?咸鱼,每天认认真真种花,挑出最好看的送给小?姐——也就?是扔进鼎里。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样做,但跟着圣尊,准没错。
她偶尔也有烦恼。
那就?是有时候圣尊出门?,会把鼎在身边,这种情况,她许久都见不?到小?姐。
又一日,圣尊御剑离开后,青枝抓紧时间蹑手?蹑脚爬到对面的山上?,兴冲冲跑进冰屋子,然而屋里什?么都没有。
青枝:“……”失落。
她垂头耷耳向外走,整个人散发出伤心的气息,嘴里不?住碎碎念:“我好惨,又是见不?到小?姐的一天。”
她离开地太快,根本没注意到,房梁顶上?藏着一个人。
陈挨:“……”
他沉默地看着对方来了又走、自?言自?语的样子,眉心忍不?住跳了两下。
身为圣尊的贴身侍卫,他跟在司空渊身边几十年,哪怕如今对方换了身份,他也有幸能继续追随主子。陈挨跟随司空渊,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如此“单纯”的,还是头一个。
她竟然真的以为,她凭本事?数次出入圣尊的住处,从未被发现。
如果不?是圣尊有令,不?必管这个人,他都想跳下去摇醒对方。
等?青枝彻底离开,陈挨轻巧落地,捡起她掉落的一枝花。
这是枝桃花,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可以看出被照顾地很好。
莫名地,陈挨没有扔掉这枝花,而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一瞬间,香气拂面。
***
时间匆匆而过,等?青枝发现真相时,已?经?是新元九十九年。
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小?凤凰单鸾回来了,新元十年的一天,它突然从天而降,硕大的凤凰身子差点压垮偏山上?的冰屋子,被姒深追杀了半个北洲。
…比如圣宗有了新的圣尊和圣女,是当年侍奉过云栩栩的乐山与乐水,葛绘变成四大长?老?之?首,而云如生飞升在即,已?经?不?管宗门?俗世。
…比如修士们终于知道渡劫境下一阶段是什?么。修士飞升后,躯体消散,精神长?存,他们依旧需要修炼。但这一步是不?是修真的尽头,人们仍不?知道。
…比如经?过百年的拉扯,巫族与修士终于微妙地平衡下来。巫族因为凡人居多,已?经?历经?几代,姒深不?再?是族长?,处于半脱离巫族的状态,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偏山,每天给土地浇水,不?知在期待什?么。
…又比如,青枝和陈挨要大婚了。
这些年两人拉拉扯扯,如今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陈挨和青枝的身份特殊,不?少人都来祝贺,就?连云如生也特意出面,允许青枝在百日峰出嫁。
青枝自?无不?愿,只是她加了一个条件,希望成婚当天,千秋鼎能在身旁,算作她的“娘家人”。
哪怕她已?经?知道,千秋鼎不?是她的小?姐,但她仍然希望这样做。
她仍然希望最重要的一天里,小?姐能陪在她身边。
姒深同意了。
如今的姒深已?经?彻底抹去年少轻狂,成长?为深不?可测的人。如果过去的他是一座雪山,寒冽刺骨;如今的他则是深渊,一切都隐藏看似温和的外表下,像从白骨里开出的花。
他不?仅同意青枝带着千秋鼎,还愿意亲自?到场,和陈挨一起来接亲。
姒深说这话时,青枝不?由抬头看他。
因为这几年圣尊气势愈深,青枝已?经?极少直视对方,今日仔细打量,她才发现姒深的瞳仁是纯黑的,几乎透不?出任何情绪。却在某些时刻,闪出不?一样的光。
青枝想,也许姒深也是期待这场亲事?的。
他期待自?己所不?能达成之?事?,在别人身上?实现。
那一瞬间,青枝终于透过他冷漠的外表,窥得他未曾言说的情深。
……
新元九十九年六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青枝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画眉。她一身鲜红嫁衣,云鬓香腮,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温柔。她画完眉,看着镜中的自?己,很快,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一旁的千秋鼎上?。
她怔了怔,微微笑?道,“小?姐,我们谁都没想到,你?我之?间,先?嫁人的竟然是我。”
当年云栩栩和司空渊是何种关系,别人不?清楚,青枝身为身边人,再?清楚不?过。她以为两人会在一起,没想到起起落落,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小?姐,如果您再?不?回来,圣尊怕是……”说到一半,青枝忽然停下,她揉了揉微红的眼眶,重新扬起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不?说这些,今天我成婚,我们都要高高兴兴漂漂亮亮的。”
青枝拿出一条红绸带,系在青铜鼎的边缘,算作装扮。她动?作很轻,并没注意到,绸带太长?,有一节落在了里面,仿佛动?了一下。
这些年,青枝和姒深没少往千秋鼎里扔东西,这个行为本身没意义,但姒深偏偏乐在其中。青枝甚至看过,他用灵力包裹住一缕花香,投入鼎口。
每当这个时候,青枝都会刷新对圣尊的看法。
这些年,姒深从未提过云栩栩,他未曾念出她的名字,未曾说过她的事?,似乎完全忘了这个人。
可实际却是,姒深从未有一刻、哪怕是那么一秒,忘记过云栩栩。
红绸绕过鼎口,青枝弯腰,想在边缘打个结,她拽了下掉在里面的那头,然而没拽动?。
青枝再?次用力的时候,蓦地怔住。
……怎么会,拽不?动??
千秋鼎本质是个存储器具,和乾坤袋并无区别,最大的功能是保持物品不?腐。所以这些年,姒深才能肆无忌惮向里扔东西。
但无论如何,它都没有拽住东西的能力。
也许是卡住了?
青枝手?指颤抖,心中出现个隐秘的想法,却又不?敢相信,她几乎僵住,愣愣地拉着红绸,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她清晰地感受到,红绸在她手?中颤动?了一下。
青枝:!!!
那一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青枝拼命地向外拉红绸,原本只有几尺的红绸忽然变得极长?,像是没有尽头。青枝两手?用力,轮流向外拽,掌心磨出血都顾不?得,她死死盯着鼎口,看艳红的绸布从乌黑的鼎口往外冒。
一下、又一下……拉到一百下的时候,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一头青丝出现在青枝的视线中。
原本还在用力的青枝,陡然愣住。
她停下了,里面的人却没停。
两只纤白的手?先?钻出来,胡乱摸索两下,终于摸到青铜鼎的边缘。随即十指扣在鼎口,稍微用力,一个身穿玄衣的女子从千秋鼎里爬了出来,轻巧地落在地上?。
她衣衫凌乱,裙摆上?沾着几片鲜花,腰间挂着一只红鲤纸鸢。她嫌弃地扯下风筝,深吸一口气道,“该死的姒深,是把这玩意当垃圾桶了么?差点憋死我。”
这句话,像是某个开关,让愣住的青枝忽然清醒,她手?中还拉着一截红绸,随即嘴角下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云栩栩:“……”
她哭笑?不?得地去安慰青枝,然而不?小?心踩到红绸,左脚拌右脚,一下子扑到对方身上?,青枝则下意识伸出手?,然后两人便滚着倒在了地上?。
“青枝,你?没事?吧?”
“小?姐,你?没事?吧?”
一模一样的话,从不?同的口中说出来,两人愣了愣,不?约而同笑?起来。
最后,还是云栩栩先?挣扎着起来,她一手?拽起青枝,随即将对方带到梳妆台前,按在了椅子上?。
她拿起篦子,微笑?望着镜中的新娘子,语调温柔,“青枝,我给你?绾发?”
青枝流着泪重重点头。
模糊的视线中,眼前似乎出现数年前的画面。当时,云栩栩也是这般坐在椅子上?,青枝为她梳头,两人玩笑?道,“小?姐,您出嫁的时候,我为您绾发好不?好。”
百年时光匆匆逝去,岁月不?留情,还好我们初心未变,恰如曾经?。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见面,告白,说好的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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