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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的侍女心中奇怪,他们这般大惊小怪,莫非真的是平民么可那施朱太赤花笺,据说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五万两黄金,依然没人出让。大家皆说这花笺,今年定然是给了极贵的贵人啊。不过自己接引的这几人,为首的男女确实气度非凡,难道他们是什么辈分高的皇室勋贵不成?

水梅疏见妹妹询问,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几人,都一脸看笑话的模样。她帷帽下的脸一红,悄悄扯了扯时楚茗的袖子。

时楚茗从踏进山庄起,就浑身暗暗运气,护住了全身大穴,一直在凝视观察,果然看到了众多高手,充作仆从杂役,往来不绝。

他心中冷笑,这阵仗,竟比七夕之时还要大。看来大家想的都一样,是要在此决出胜负了。

他一心二用,轻轻在袍袖之下握了握妻子的手,漫不经心地道:“翔鸾不过是御花园不要的野花。极易惹虫子,没有一点儿兰花的品格。也就俗人追捧罢了。”

等着看好戏的众人,没想到他口气这般大。看他轻袍缓带,虽质地精良,可是通身并无纹饰,显然是一介白身,口气倒大。

却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声道:“狂生无礼!在这花宴之上,你竟出言诋毁名花?大长公主乃天下爱花惜花的魁首,你这般狂言传到她耳中,今日的花宴,你也不要进了!”

那引路侍女,虽然也很不满意时楚茗口出狂言,可想到他手中的施朱太赤花笺,还是不敢任由他们被人辱骂。她忙道:“这位先生,来者皆是客,您……”

水梅疏却回身道:“开花宴,本就要天下种花人品题世上名花。我相公对翔鸾兰花做此评判,若老丈不满意,该据理辩驳。您一上来就以大长公主之势压人,未免落了下乘。”

楚茗只听妻子声音温柔,珠落玉盘一般动听,心中很高兴。他长袖一伸,在袖底勾了勾妻子的手心。老者气得脸通红:“你一个小女子,爷们儿说话不要插嘴!”

许红不依了:“大长公主不是女的?你这老头儿,没有理就找歪理。”“嫉妒我姐夫!”“老头为老不尊。”“爱胡说八道!”这一群娘子军都开始七嘴八舌地回击。

那老头气得叫道:“我乃是临王府请来的花师庄林枝,曾在五省花宴上夺魁,尔等没见识的女子,竟敢如此!”

楚茗眼眸带笑,他看其他本来跃跃欲试,想来找茬的人,看她们群雌粥粥,都不由眼角抽搐。那庄林枝气得跳脚,被他的接引侍女扶住,一个劲儿地顺气,他狠狠骂道:“等我们花宴上见分晓,黄口小儿,不要猖狂!”

水霜月给他做个鬼脸:“等着你呢,老头,不要畏战!”楚茗的接引侍女想,他们拿施朱太赤花笺,不知是否有真才实学,这气势倒是极盛。

她忙加快了脚步,引着他们穿过花庄门口的大花园,转过了一带青瓦粉墙,穿过垂花门,过长巷上小桥,进了一座三进院落,这是给拿着施朱太赤花笺的贵客休息之所。

她行礼之后,随后院中侍奉的侍女,奉上了瓜果点心。要来服侍他们重新梳妆盥洗,遥香和芳馨忙接过了皂角香粉一应事务,让她们且在一边等候。

那接引侍女不由暗吸一口气,看这两位的模样,她本以为她们是哪家富贵小姐,重金求带进花宴的,没想到竟是侍女。她们行动举止,严谨有度,显然不是一般人家教养出来的。到此她最后一丝疑惑也打消了。能得赤红花笺的,果然非常人,也不知道这一行人到底是哪家远来的勋贵。

此刻正厅中,大长公主正在接待几位贵客。他们都是昨夜就来到花庄。早起用饭过后,就来找她叙话。理国公夫人问:“大长公主,不知今年你送出了多少帖子?”“与往年一样,共三百四十三张。花笺分五种,赤笺十张、诸位的紫笺三十三张、黄、青、白各一百张。”

“嗬,不知道今年的赤笺都送给了谁?接花笺的,没有沽名钓誉之徒吧?”众人看着说话的临王妃,互换了个眼色,都沉默了。临王为了他的世子时楚葛,围攻毓景花庄,与大长公主大打出手的事儿,早已经轰动京师。大家没想到临王妃居然还肯来,现在她这般开口了,众人都知道,原来她是来找茬儿的。

在座的都是京中勋贵,平日里最爱看别人相斗,若不是娴毓有名的脾气差,早就有人开口拱火了。

娴毓心中有事,瞥了一眼临王妃,懒得理会她,只端起均窑洒金团风白瓷杯,啜了一口,冷冷道:“人来了,你不就看到了?若看到虚名之徒,你将他们打出去就行了。”

众人见娴毓大长公主还跟以前一样不好惹,理国公夫人出来打圆场道:“娴毓你的眼光一贯好,这花宴由你来办,自然稳妥了。不要说笑了,且引我们去看看众人压箱底的名花吧。”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心中遗憾,但只能纷纷附和。岂知临王妃却不肯善罢甘休,她也随大家起身,却刺了一句道:“娴毓的心神,都放在花儿草儿上了,眼光能不好么,可惜别的眼光,呵呵。”

众人皆偷眼看娴毓大长公主。知道临王妃这是在讽刺大长公主看人的眼光差。她的三任驸马,个个皆不成器,最后这个驸马,虽然她未曾和离,与他生儿育女了,却是个有名风流种。

娴毓轻轻拽了拽大红大袖衫,霞披灿烂,头上的累丝金凤珍珠冠珠玉簌簌,越发衬得她人高贵美丽。她步子不停,一眼都没看临王妃,只轻描淡写地道:“本宫的眼光,大家去花宴看就知道了。养花要一时一地,看天遮风避雨。总不好好看天气,一心只想摘星傍月的,那就难免根断花折了。”

众人都消息灵通,自然听到些风声,临王跟那位顶爱撒娇的太后娘娘,似乎十分亲密。只是从前大家都在暗中揣测,没有人有胆子摊在面上说。甚至临王妃还因此得了体面。没想到大长公主这般厉害,会在此时暗讽。不愧是先帝最宠爱的妹妹,又有养育皇帝从龙之功,真是不可小觑。

临王妃听了她的话,瞥到众人隐晦的脸色,不由脸色一白,气愤地一甩帕子,抢在众人之前走了。众贵妇互看一眼,都有点骇然,早知道娴毓大长公主敢言,没想到在她被皇帝冷落之时,她还有这般底气。

娴毓看着众人的眼神,就知道她们在盘算着小九九。今日她对这些小动作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了。

众位打扮得华贵非常的贵妇们,正迈出大厅。有接引侍女从小径上匆匆而来。她看到这里居然有这许多贵人,也是吃了一惊,就想垂首躲避。那临王妃吃了娴毓大长公主的排揎,正心中有火,看到她立刻喝道:“什么人,在这里藏头露尾?怕是个刺客把!”

那接引侍女吓得浑身冒汗,忙道:“奴婢是来通报要事的,乃是花宴的引路侍女。”

临王妃看她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自己,给自己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她的侍女立刻上前道:“你接引了什么人?你若不是奸细刺客,还不赶紧回禀事由?你躲什么躲?”众贵女贵妇们,早就看到了她们的这一场官司,都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接引侍女见临王侍女咄咄逼人,显然是躲不过了,她深吸一口气,奉上了手中施朱太赤花笺。“赤笺上的客人来了。”

众人望着那张大红花笺,都吃了一惊。“居然能碰到赤笺宾客,让我们也与这位大师见一面吧。”“对啊,真是难得呢。现在花宴未开,人不多,花宴开了,请大师的人多了,我们未必能排的上号呢。”几位贵妇人半真半假地笑着说。

临王妃哼了一声道:“既然是赤笺客人来了,你躲什么?莫非其中有什么猫腻吗?”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接引侍女,心中颇为无奈。她为薛冰烦恼,最近将平日得用的几个侍女都派出去了。如今她山庄中人手匮乏。不知道谁将这种重要的事儿,给了这么一个傻乎乎的新人。

她本想细问到底是哪一个人来了,但是显然没有余裕了。娴毓看那接引侍女眼睛微微一眨,隐晦地给她打眼色。娴毓心中一惊。不能够吧?难道真的是他们么?怎么会来这么早?

但娴毓大长公主脸上丝毫不露,冷冷道:“客人远来,让他们休息吧。等中午花宴开了,再请。”那侍女看着她欲言又止,只能行个礼,一溜烟地跑了。

众人只觉有些失望,临王妃却看出了不对,她手指在袖中做个手势。她身后跟着的一个侍女已经悄悄退出了人群。

娴毓引着众人向花宴所在的园子走去。穿过月亮门,流水潺潺,繁花似锦,楼阁的廊柱之上,皆缠绕着花朵,枝叶郁郁葱葱,各色垂丝菊,争芳吐艳。院中移步换景,红枫灿烂,绿竹依依,美不胜收。毓景花庄本来就号称海内第一花庄,如今装饰起来,更是堂皇精致。

园中郡主薛冰居住三层绣楼,改建成了流芳楼。此刻装饰彩画一新,花宴中品题名花之所就在此了。

几位年纪大的公候夫人,随大长公主步入这流芳楼之中。花楼分三层,下面两层是给众人斗花用的,颇为广大,门窗大开,秋风习习,花香四溢,十分惬意。

大长公主引着众人上了第三层。这里的桌椅陈设,花艺造景,比下面两层更加精致,样样价值连城。数位老年贵妇看着眼前的陈设,却颇为吃惊,她们望着娴毓大长公主,半是感慨,半是疑惑地道:“大长公主您真有心了。您这布置,难为您记得清楚。”“是啊,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这万花花宴。”

几位老贵妇见此楼的陈设,瞬间还以为回到了盛安三十年。大长公主竟将此处,布置得与当年一般无二。贵妇们皆既惊讶又有些怀念。盛安三十年,虽然打成了一团,但是对她们这些勋贵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而且先帝当时越发纵情声色,每日宴饮不断。她们倒是很怀念当时的日子。

但其中的几位聪明人,却不由心中微微一沉。盛安三十年的花宴,是先帝办的最后一次大宴会。花宴中途,先帝接了奏报,忽然脸色大变,花宴还没有开完,他就遣散了众人。其后又发生种种事情,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事后,她们仔细思量,仿佛一切皆是从花宴开始的。

她们几人当年都提前离席了。故而花宴上后面发生的事儿,她们皆未亲眼见到。而走得慢了些,亲眼见到其后的事,还活过盛安三十年的人,也凤毛麟角。那些人对此亦讳莫如深。她们自然也听到了一些暗中流传的可怕的传言。可是到底是传言是真相,就看自己相信什么了。

几位老国公夫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懊悔。谁能想到大长公主表面一声不吭,竟然在这里等着呢?也是她们太小看娴毓了。看来传说她之前的两任驸马,皆死在她手中,并非无稽谣言了。

娴毓看着众人的反应。年轻一些的小姐夫人们,都目露钦羡嫉妒等等神色。而老夫人们则在怀旧,脸上露出感慨之色。其中有几位却脸色不佳,开始交头接耳。她们似乎商量已定,想要走过来,一齐跟她辞行。

娴毓转头,看到站在她身边的临王妃,脸色如白纸,眸子中透出惊慌。她忽然凑到临王妃耳边轻声道:“盛安三十年,临王爷还是个骁骑将军。王妃即便去过花宴,也进不了花宴正厅。所以王妃,当年你是如何进去的?”

这一句犹如惊雷,震得临王妃的眸光,都变得散乱。她唇微微哆嗦,忽然明白过来了:“你……”

娴毓长公主看着她的模样,又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那临王妃浑身一颤,竟不再多说,一脸惊色,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娴毓手一挥,对大家道,“大家坐吧,早前的合欢茉莉桂花制的花茶,正是今年最新鲜的。大家且尝一盏吧。”不知何时进来了一排身高体壮的健妇,站在门口挡着通路。

那几位老年贵妇看了今日的阵仗,当下明白了她们怕是走不了。她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最为年长的丰国公老夫人身上。老国公夫人本来随儿子在外,这次丰国公携全家进京贺寿,还要跟世子尚青说亲。故而老夫人也出来走动交际。

那丰国公老夫人,身子十分硬朗,她似乎并不在乎,也没有注意到此刻的暗流。她扶着丫头,径直走到了上首坐了下来,对娴毓大长公主道:“新鲜的花茶,我在边关多年未曾喝到了。娴毓你可莫要拿陈茶出来糊弄老身。”

几位老夫人对望一眼,看丰国公老夫人这般坦然,她们心中思量,她们并未曾得罪过娴毓大长公主。故而她们虽然心中有些忐忑,还是随着坐了下来。那些年轻夫人们,正好奇地看这花宴的陈设。自古花宴一直被大诗人们赞颂,如今她们能亲身到此,都觉得有点激动。

门外一群衣着鲜明的丫头走了进来,奉上茶盏。只见都是均窑白瓷,丰润白腻。再看这无一不精美,娴毓大长公主真是大手笔。

丰国公老夫人喝了茶,赞道:“清香怡人,先甘后苦,回味无穷。好茶。”而那几位老夫人却只做样子,接过了茶盏,并未沾唇。

娴毓平日里十分高傲,但此刻也不由敬佩起这老夫人来。她心中也是一叹,可惜了,薛凌死犟死犟的,只想着时楚茗,丰国公府这门亲事,算是错失了。想到时楚茗,她心中一叹。到了此时,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勇往直前不想着抽身退步了。

她欠身为礼道:“老国公夫人,您是方家。不知您在边关,可曾见过什么奇花?本宫听闻国公夫人带了一种很奇怪的花木来。”

众人既然是来赴花宴的,自然都带了家中最得意最名贵的花草和花匠,打算斗花比拼的。如今听到娴毓大长公主说到了正题,众人皆精神一振。

唯有临王妃依然一脸惨白,旁人与她搭话,她都一应不理。那几位老夫人却都脸色一变,微微转头望着丰国公老夫人。老夫人端坐着,感叹道:“又到了斗花之时了。”

那临王妃听到斗花两个字,额角一跳,眼中竟显出恐惧来。

大长公主微微抬头道:“请各位宾客进来吧。”众人皆好奇地望向门口,就听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有好奇的贵女悄悄透过雕花窗户往下看,只见不知何时楼下已经来了许多人。

他们穿着各异,男女老少皆有,身后跟着的从人手中捧着红绫子盖的斗花名品。有些极大的,居然动用了牛车来拉,不由十分好奇里面是什么花。

却听一阵人声嘈杂,流芳楼的楼梯嘎吱嘎吱响了起来。众人都十分好奇,不知道第一个出现的人,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狐狸家的胡胡营养液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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