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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侍卫手握刀柄,慢慢向窑内走去。下弦月还未升起,窑洞里一团漆黑。
钱侍卫站在窑洞门前,犹豫了一会,喊道:“小叫花,小叫花,晚上我能不能也在这借宿一宿?”
窑洞内寂静无声。
钱侍卫右手持刀横在胸前,左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来,晃了一下,火折子燃起。钱侍卫慢慢的踏进了窑门。
火折子能照到的范围实在有限,好在石灰窑也不大,钱侍卫走了没几步,就看清了窑内的全部情况。只见窑内有一个烧石灰的深坑,坑下有些未煅烧的贝壳,坑边是一堆堆的高高的石灰堆,小叫花正坐在窑最里端,靠土墙而坐,一双大眼睛正静静的盯着他。
钱侍卫盯着小叫花,一时吃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你一个人?”
小叫花默默看着他,伸出一根指头,向窑顶一指。
钱侍卫心头一凛,下意识的抬头往上望去。
忽然,白末飞扬,一大包生石灰从头上砸下。
钱侍卫惊恐的一声大叫,忙闭上眼睛,长刀向上猛刺。但是石灰已经入眼入嘴,钱侍卫只感觉到眼中嘴里一阵炙热的剧痛,手中长刀乱挥乱砍,拼命护住自己上三路,同时脚往后挪,向窑外退去,忽然间,心口一凉,一柄短剑从他后胸刺入、前胸透出,胸前透出的剑尖雪亮如银,一点血丝不沾,被火折子的火苗映得一闪一亮。
钱侍卫的身体僵直了一小会,慢慢向前扑倒,同时手一松,火折子和长刀落地,火光熄灭。
“咚”的一声巨响,钱侍卫的尸体砸在地上,白雾弥漫。
过了会,石灰落地。萧钰手中火光一闪,点着了一个火折子。萧钰左手举着火折子,右手从尸身上将那柄短剑拔出,只见剑长一尺,剑身薄而窄,剑柄乌黑,上面镂的金字已经黯淡剥落,难以分辨。
血顺着剑身飞速向下滴落,转眼间褪得干干净净,滴血不沾。
萧钰反手将剑插入自己后背的一个黑褐色皮鞘里,一拉衣服前襟,衣衫顿时将剑连柄一起遮没。其实这把剑可以捆在成年男子的大腿内侧。萧钰是因为身高不足,才藏剑于背。
萧钰收好剑后,一伸手将那金甲卫翻了过来,手在他身上熟练的摸过。
萧绛已经爬了过来,只见萧钰从尸体腰上摘下一块黑木掐金丝的云牌来,看了一眼,揣入怀中,又摸出一包银两来,里面有两锭二十两重的官银,一些散碎银子和一些铜钱。萧钰先把碎银揣自己怀里,又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两锭银子(他嫌重),也揣怀里,然后用力一推,将尸体推入石灰坑中。
萧绛退到窑口。萧钰将坑边所有的石灰堆都推入坑中,将坑彻底填平,然后返身出窑,抱起萧绛,将两人身上的生石灰全部掸掉。
萧钰将萧绛抱上那匹瘸腿马的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然后慢慢策马而行。
瘸腿马早已体力衰竭,驮着两个孩子,跛着马腿,摇摇晃晃沿着官道往城门走,貌似随时可能倒地。
萧钰暗暗着急,这马要是死在大路上,明早一定一堆人围观;而那具尸体,石灰窑一上工,肯定也会被发现。
萧钰心里着急,脸上一点不露,反而柔声问道:“刚才害不害怕。”
萧绛回道:“你问的是他进来抓我们,还是你杀他?他进来抓我们,是害怕的。倒不是怕他把我们杀了,而是怕发现我是谁,连累了爹和全家人。至于你杀他......”
萧绛深吸了一口气:“那年,我九岁,亲眼看着他们把我爹和叔叔捆在几辆马车上,然后抽打马臀,直到把我爹和叔叔生生撕裂。”
“然后,他们开始行刑,萧氏二十几房的所有男丁,从白发苍苍的老翁到刚会走路的稚子,一二千人,全部拉上刑场,一排排的跪下砍头。开始的时候,刀快,一刀下去,头咕溜溜的滚得老远,到了后面,刀砍钝了,一刀下去,砍不死,要连刴几刀,哀嚎惨叫之声,撕裂耳鼓。”
“那时我们所有的女眷都跪在刑场外观看,刑场内的血慢慢漫了过来,先是浸透了裤子,后来脚踝小腿都泡在血里。血开始慢慢凝固,像酱一样凝结在身上。家里上年纪的大娘有几个当场昏倒,断气身亡,年龄小的有几个当场吓疯。”
“你说,我看你杀人,怕不怕?”萧绛问道。
萧钰一时无语。萧钰那年也是9岁,那时萧崇远在西域镇守边关,萧钰只记得那段时间,家里闭门落锁,母亲把自己看得很严,一步不准出门,把他憋的鼻中出火,口内冒烟,上蹿下跳。
萧绛继续说道:“然后我们被带回女牢,在那里我们被分成两拨,一拨嫡系女眷,身份高贵的,没入宫中为奴;另一拨,族人,无足轻重的,没为官妓,世代为娼。”
“当时入宫为奴的有100多人,年龄大的有我奶奶,年龄小的还在襁褓中。我们入宫后,浆洗的活算是最轻松的,还有倒马桶、推粪车,重活有挖土搬石通沟,另外就是没有足够的食物,也没有越冬的衣服被褥......入宫第一年,死了一半多。婴儿是活活饿死的,因为母亲吃不饱,没有奶......”“奶奶是三年后病死的,爷爷姑姑被杀的消息传来,她就昏倒了,然后就病了,但是一直不肯死,整整三年,眼睛都瞎了,还天天逼我读书写字。她把我的活分给姑姑婶婶们干,天天对我说,萧家满门的血海深仇只能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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