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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兄弟有房里人……”甄业章拉长了声音,“瞧不出来啊。”

晗色扭头就走,走到药舍的破门槛上墩好,手负在背后抠着门槛,强行忍着灵脉里的不适叭叭:“我?房里不仅有人,还?是个大美人,干啥啥都行,以我第一名。春来他陪我赏雨,夏来他帮我种竹,秋来他扫门前落叶,冬来共我冬眠,我?们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神仙眷侣,日子不用提有多美了!仙君虽然是修仙之人,可我看你轻佻浪荡,肯定是单身狗一只。你爱找谁浪就找谁去,离我这个有主之夫远一点行吗?”

甄业章收回扇子,取过石桌上的酒葫芦朝他走去:“想不到曹兄弟情史如此丰富,那你为何孤身在此,没有带上家眷同行?唔,你……”

他弯腰看佝偻在门槛上的似妖非妖的小家伙,这一回是真实地吃惊了:“你在哭?”

晗色抬眼凶狠地瞪他,变了调的嗓音发起抖来,一半是叫身体难受的,一半是叫心里难受的。

“甄业章仙君,小凡人小夫妻吵架闹掰的乌泱泱家务事,你也想来八卦一嘴吗?”

甄业章视线停在他眼角强忍着欲滴不滴的泪珠上。自初见他便有种感觉,这相貌普通的小凡人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双绝世美人的眼睛。

他盯着那滴泪片刻,鬼使神差地又戳他一刀:“曹兄弟,婚嫁还?是多看些与自己匹配的为好。汝妻为美人,而君为凡俗人,恐怕不太适合。”

晗色颤巍巍地伸出一根食指,简直想当场碾死他。

这时夜空上传来剑刃破空的声响,几声饱含震惊意味的“大师兄”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打破了药舍前僵持的死寂。

甄业章目光收回来,直起腰应了一声,比了个让他们下来的手势,那几个御剑的仙修当即收剑下来,前头一个小年轻壮起胆子看看晗色又看看他,迎面问道:“大师兄,你在干嘛?”

“交个新朋友。”甄业章淡定地负手,“有事直说。”

“啊、啊?这这,这还?有外人在这呢。”

甄业章伸手戳了戳晗色翘起来的呆毛:“这位曹匿曹兄弟是我新结交的朋友,无妨。”

晗色张口就想怒怼,也想趁机站起来进药舍,但甄业章竟使灵力压他的天灵盖,还?对他用禁言诀,让他现在跟顶着一个千斤顶一样,压力山大地挪不开半步,小嘴也叭不起来。

“好的……”几个剑修傻了眼,但还?是听从着他的命令,“咱们剑宗已经按照盟约围好了地形,以雷宗为首,乐宗、御宗、器宗的长老和?大弟子都到现场坐镇,只我们没有……呃,御宗的孟怀风道兄还?朝我?们询问师兄你的踪迹,问你怎么不过去和他们一块儿。”

“怀风肯定是嫌弃无聊了,不用理会他。”甄业章指尖若有若无地碰晗色的呆毛,打量着他怒而不能言又听得一头雾水的懵懂模样,只觉得十分?有趣,“那另外两宗呢?”

“药宗向?来都是躲在后方做支援的,哪能指望他们上前线去拼刀剑。但是那邪宗!”那剑修情绪上来了,“他们原先一直遮遮掩掩的,原来是今晚才露真章!大师兄你不知道,他们竟在暗地里和?魔头久寇联手,而且其他宗门竟然同意了!”

晗色被灵脉里的灼热、甄业章的小动作、还?有拗口的宗派名字闹得毛躁,本以为要在这煎熬地听满耳朵废话,谁知突然听见久寇二字,霎时被激起了鸡皮疙瘩。

久寇,那不是那谁的老舅吗?难道他如今就在鸣浮山周围?来干什么?

另一剑修义愤填膺起来:“大师兄你听听他们的做派,像什么仙门正派!和?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联手去攻打另外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妖怪,这成?何?体统?真是玷污了我?们手中所执的正道!”

“就是!这分?明是和妖魔为伍,自甘堕落,同流合污!手中剑脏了,哪里还?能谈正道,哪里还?能谈除魔卫道?大师兄,你说他们是不是糊涂了?”年纪更小的剑修按着剑柄,言辞更为激烈,说得唾沫横飞,“我?们七大宗联合起来又不是平不了鸣浮山、杀不了那嚣厉,本来可以堂堂正正地写下一桩斩妖除魔的壮业,可是现在他们却自毁名誉——”

“师弟,冷静些。”相比义愤填膺的剑修,甄业章表现极为平静,这些话在他听来似乎不痛不痒。他更感兴趣的是,面前坐在门槛上的小家伙突然绷紧了身体。

不过他的师弟刹不住,突突到其他宗门上去了:“大师兄,这还?怎么冷静!那邪宗的教义本就和?其他正派完全不同,就他们那种路子,居然和我?们并称七大宗,简直是辱没仙盟的名声!&%¥#……”

晗色慢慢地深呼吸,吐纳之间强撑着不显露妖形,只是脑子控制不住地嗡嗡作响。

他在几位仙修的叽里呱啦里战栗地捉住重点:仙盟七大宗联手、再?加上一个惦记着想吞了外甥化龙的久寇,合力准备攻打鸣浮山。

仙盟的人能平鸣浮山。

他逃出来了,可鸣浮山里的人们怎么办?

仙盟的人能杀嚣厉。

灵脉的灼烫在慢慢消减,但他的心脏越跳越快,快到眼前逐渐模糊,耳边嗡嗡,呼吸有铁锈味。

脑中喧嚣许久,一声针刺似的叫唤扎进他后脑勺:“曹匿。”

晗色头皮一疼,一抬眼,只见那甄业章半蹲在他面前,视线与他齐平,眼神浮现了奇异的忧虑和?歉意。

晗色当即后仰,张口想斥骂两声,谁知唇一张,唇齿间便满是血腥。

甄业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语调不复平静:“曹匿!”

晗色咳出了一口血,眨眼间视线笼着红雾一般,呼吸也带着腥气。他挣不开甄业章的手,有些疑惑地抬手擦了擦口鼻,嗡嗡地听见那几个聒噪的仙修在说话。

“他怎么七窍流血了?”

夜深,一阵夜风拂过竹海花溪,卷着花香刮进一头趴卧家门前的大老虎的鼻孔里,激得它从不甚安稳的浅梦里惊醒过来,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打完它迅速抬起爪子捂住自己的口鼻,直把胡须都压扁了,就怕再?出声,吵醒身后门里披着月光安眠的爱人。

它以为自己补救及时,却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嗔笑:“捂什么呀?”

虎妖心脏漏了一拍,猛地转头,看见披着嫣红披风的阿朝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弯着眼,长眉弯弯地凝望他。

“晚上回家,为什么不上榻去睡?”她长发满肩,温柔似水,“趴这儿当看门虎啊?蠢兮兮的,傻方洛。”

方洛怔怔地凝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兽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紧张地运灵化作人形,结结巴巴地比划着手同她说话:“对不住,这两天事多,我?回来得晚了,怕吵到你……阿朝,这么晚了,你还?没睡,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没有。是我半夜起来喝水,想开门赏月,没想到赏到一只月下虎。”阿朝笑起来,“哎呀,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既为夫妻,自当一体,我?不介意你是妖,你若是觉得化作原形比较舒服,照着自己的心意来就好了呀。”

方洛眼中有些模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杵在那干什么?”阿朝嗔怪,“几天没看见你了,好歹过来一同坐着吧?方洛,和?我?说说话啊。”

方洛吸吸鼻子,三两步走到阶上撩衣和?她坐一块,大手抱住她一双柔荑,脑袋轻蹭着她期期艾艾地唤她的名字。

阿朝开怀,直接张开双臂抱住他取笑:“你好像一只大猫。”

方洛小心拥住她,两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情不自禁地化作了两只虎爪,心里安谧也悲怆。

“那阿朝喜欢大猫么?”

阿朝抱着他,边晃边笑:“喜欢,怎么不喜欢?乖巧大猫咪,多讨人稀罕啊。”

方洛捂着她发颤:“真的啊?阿朝真的喜欢妖怪么?”

阿朝愣了一会,继而继续抱着他轻晃,赌气似地捏了他一把:“就是喜欢,我?喜欢蠢兮兮的虎妖,还?喜欢漂漂亮亮的小草妖,能有什么不真的?”

方洛跟着她一起晃,心里默念,不是的,前世今生你都不喜欢。

“阿朝记得和?我?初见时的情景吗?”

“当然。”她拍拍他的后背,“就是新春那夜。新岁夜,春过漫山遍野,你找到我了,我?也等到你了,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开心,我?知道我?们前生必定有约。”

她笑着拱拱他:“我?就是知道。”

方洛抚着她长发:“不,这一世,我?们初见是在你七岁那年。”阿朝讶异:“这么早?可我记不起来了,你能说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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