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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仿佛接受了自己被发配利文斯顿的命运,裴彻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俯身,敲了几下键盘,投影亮了起来。LIGO被3D投影完完全全地呈现了出来,起保护作用的混凝土外壳迅速拆分,内部结构暴露出来。
谢宜珩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裴彻耐心地把内部结构给她讲了一遍,两个人围着3d投影走来走去,探讨着改造方案。
他大概发现了谢宜珩是个算盘,一拨一动。每次他问个问题,譬如“这个改动的预期误差是多少”,她就想上一会儿,然后再回答他。
没有无关紧要的闲话,这么一问一答的工作模式下,效率高得要命。
似乎和裴彻相处也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这是个相当合格的同事——脾气好,素质高,业务能力强,还很有工作积极性。
而且对她的私人生活非常兴致缺缺,她现在和裴彻唯一的联络方式还是工作邮箱。
距离留得恰到好处,令人心安神定。
罗伯特走的时候特地关了几盏灯,为了让投影的效果更清晰。按照她提出的方案,裴彻在左侧的白板上计算着会产生的误差值。她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给爱德华写邮件,问他是怎么稳定反射镜的。偶尔抬头时,总是不经意地瞟到裴彻的身影。
他今天一身烟灰色的西装挺括,进实验室的时候把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现在只剩了一件衬衫。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宽肩窄腰的男人在那笔挺地站着,像是亚瑟王那柄收敛了锋芒的湖中剑。
安静又倨傲,带着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力量。
“滴”的一声,实验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谢宜珩本来以为是罗伯特,没想到是个栗色头发的高大男人。
哈维轻车熟路地探头进来,本打算招呼裴彻一起去吃中饭,一看到实验室里的场景,他就愣住了:“劳伦斯?你是在给学生上课吗?”
相当不巧,谢宜珩偷瞄裴彻的举行被哈维抓了个现行。哈维见这个年轻的女学生坐在下面,表情凝重地盯着白板上那些公式。裴彻则是背对着他们,安静地写着推导过程。
被认成学生的谢宜珩一脸的莫名其妙,内心却是暗爽,连连夸赞这个陌生男人相当有眼力见。
写到一半的公式被打断,裴彻瞪了一眼哈维,说:“我又不是你,给学生上什么课?路易莎是亨利·索恩教授以前的学生,来参加LIGO的项目。”
谢宜珩心说咱俩的关系可不止如此,但面上还是平静的,对哈维笑了笑:“你好。”
哈维恍然大悟,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哈维,是加州理工数学系的教授。”
裴彻还在白板上奋笔疾书,谢宜珩也忙着写邮件。哈维一个人站在门口等了五分钟,没人理他,很明显这俩人暂时都没有吃饭的想法。他最后在门口停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劳伦斯,那我先去吃饭了?”
裴彻点点头。
哈维很有眼力见,自己出去了,还记得带上了门。
谢宜珩想着哈维的黑色西装,犹豫了一下,问道:“学校里有着装要求吗?”
裴彻一怔,看了看她今天的T恤牛仔裤,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衫皮鞋,想起哈维也是一身西装,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果是像哈维那样,给学生上课,最好还是穿正式点。我们就没有明确规定过,但是也不能太随便。”
谢宜珩一脸明晃晃的质疑,裴彻看得想笑:“爱德华今天办了个宴会,晚上要去参加,所以才这么穿的。”
原来如此。
裴彻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讨论的已经够多了,现在就等爱德华的意见了。他把白板擦干净,见谢宜珩还在盯着电脑屏幕,轻声提醒她:“路易莎,差不多到点了。”
姜翡上班摸鱼摸得明目张胆,给她发了一个推特上的长篇颜色笑话。谢宜珩看的正入迷,突然听见裴彻喊她的名字,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合上自己的电脑,简直不要太做贼心虚。
裴彻看了她一眼。
谢宜珩干笑了两声:“刚发完邮件,准备走了。”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犹豫着要不要问裴彻华盛顿州的事。踌躇了许久,还是开了口:“你原来应该不用去华盛顿州的吧?”
“亨利病了,近期是没办法参加项目了。爱德华担心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让我们俩一起工作。”裴彻忽略了她的话里夹杂着的明枪暗箭,把投影关掉,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话语之间还是有些冒犯谢宜珩,特地又加了句多余的解释:“爱德华脾气不好,性子倔,你们俩单独干活怕是要吵起来。”
虽然和爱德华接触的不多,但是谢宜珩明显地感觉到,他不喜欢自己。
不是那种明显的,流于表面的憎恶,而是一种难以察觉的疏离和轻视。
“想多了,”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绝对尊重老板。”
谢宜珩背起包打算走了,看到裴彻还在整理打印好的资料,本想和他礼貌性的道别一下,一句“再见”绕到唇边,神使鬼差的变成了“明天见”。
裴彻拣资料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明天见。”
…
到了医院已经是一点多了,加利福尼亚正午的阳光热情得过分,谢宜珩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自己的头顶被烤得冒烟。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四周的树丛里蝉鸣声此起彼伏,让人心烦意乱。
她在问讯台随便找了一个小护士,问她亨利·索恩的病房怎么走。私人医院本来就很小,护士带着她七拐八拐走了五分钟就到了亨利的病房。病房的一侧墙是一堵玻璃墙,应该是为了方便看护人员观察病人的情况而建造的。她透过玻璃,看见亨利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一边用勺子挖了一大口葡萄布丁。一听见门把手拧动的声音,亨利立刻躺了下去,还不忘了把手里的布丁和勺子一块儿放到床头柜上。老教授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半举着的手还是颤巍巍的,望着她的目光里三分是伤痛七分是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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