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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一挥马鞭,“这老夹杆子真能活,济公转世。”吉德哈哈说:“看似诳言乱语,一口臭气言不臭,预知未卜,一说一个准。”说后,吉德又跟乌鸦嘴、七巧猫、憨达憨几位大梁抱抱拳问候。吉德冲七巧猫打趣说:“你没看看娃娃鱼去呀?那肥嘟噜的肉球球够你吃个饱?哈哈哈!哎,你见到过李大哥没?”七巧猫收敛住笑容说:“他不在了。打完黑龙镇,在撤往大黑顶山时,为掩护师部头部中弹,连话都没留下。”王福说:“老李是个好人。我就不赞成丢下咱这噶达不打鬼子,蹽到老毛子那去。这不吗,我一跐缨子就耍了单崩儿啦!我是认准一个理,谁家里炕上躺个外人,抢咱的饭吃睡咱的娘们欺负咱的孩子谁心能舒服啊,拉帮套啊?去他娘个腿的吧,我这几年不也在鬼子窝里游刃有余呀?黑龙镇,妈的,又在我脚下了?”吉德把王福等人让到后院小楼的客堂里,柳月娥沏上毛峰茶,又给每个人敬了一支三炮台香烟。王福偷眼扫了一下柳月娥说:“大兄弟,你这房弟媳我好像是第一回照面,长的可够标致的,金屋藏娇啊!”柳月娥不酸也是醋,笑笑的说:“咱娘们小家碧玉,拿不出手。你那干姑娘,才是蹬得大堂的沉鱼落雁的貂蝉、西施,她呀正跟老太太说事儿呢,待会儿就来。”柳月娥说张罗酒菜就退出屋去了。吉德哧哧的说:“大哥,老嫂子不在了。几个小嫂在新京过的还好吗?羊有羊圈,马有马棚,狗有狗窝,人得有人窝吧,你也别老吃打食了?”王福吐口烟,流里流气的说:“我是霸王别姬以明志,气不过矬子欺负骆驼还拉屎撒尿?关公护嫂,谁知书者用不用笔下留情啊?”吉德说:“不会吧。王禄几个可是你同胞至亲呀?你是信不过那几个靓嫂吧?俺听说他哥几个,兴山那个矿井被日本人霸占后,在新京做起酱菜买卖,做的不错。虾卤江豆角啥的咱商号都是上的他们的货,很有市场。日本人的生活配给制度也没着他们的边,丁卯配不上,谁喝凉水吃那咸玩意儿呀啊?”王福说:“那倒是。王禄那小子那回回来跟我说,日本人不愿吃蕨菜吗,他整那啥蕨菜出口日本九州跟琉球,把那事先腌好的大耗子放在坛子底下,然后再把那腌好的蕨菜装进去,封好盖。运到日本后,那玩意儿得一口一口的吃吧,吃到底儿后才发现那大死耗子,恶人不?日本商人气的唔啦嚎风的,就把王禄整到宪兵队一顿胖揍。他对日本人说了,你们人都饿的没饭吃,耗子饿了自个儿钻进的坛子的,那耗子也不像我们东北的耗子呀?我们的耗子吃的是大豆高粱腿长大肚子。你看这耗子肚子瘪不说又都是短腿的,你们开膛看看,肚肠里准是吃的稻粒儿。妈的,一开膛,可不咋的都是稻粒儿。那还说啥呀,放人呗!”乌鸦嘴问:“真是日本耗子啊,你不说是王禄放进去吗,这咋变日本耗子了呢?”王福哈哈的骂:“你是嘴巧心笨呀!那是事先作好的扣,留的一手,防止日本人找后账?”乌鸦嘴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稻粒儿事先塞进耗子肚子里的。那短腿不是骂日本人腿短吗?呸,我笨死啦!”

“哈哈哈!”

“干爹这一来,明年开春咱家得拾叨房盖了?”小鱼儿话到人也到,“啥乐子呀,大老远隔个院子都能听见这笑声?”小鱼儿嘴说着人就到了王福跟前,用老礼儿学着戏文道个万福,“干爹在上,小女有礼了。”王福乐呵呵站起来装个谱说:“我这干姑娘就是孝敬,给干爹做啥好嚼裹呀,干爹可是时常惦记你呀?”小鱼儿把王福按在椅子上说:“哪有啥好嚼裹呀,都叫日本人捣丧光了?芥菜嘎子尜尜汤,灌大肚子齁坏嗓子,你老就将就吃吧!”王福点着小鱼儿说:“你瞅瞅我这干姑娘多抠馊,干爹这可二十来年头一次端你家的饭碗,就整那塞牙胀肚子的玩意儿糊弄你干爹?干的不如亲养的,老妈子带孩子,人家的。”

三龙跟四龙提溜条大鲤子进了屋,三龙扯个嗓子喊:“干姥爷还想吃好嚼裹,俺这条鱼好悬没叫你看北大门的弟兄刮达去?这鱼可是曲叔爷亲自在沉船的舱里活抓的,说是送给干姥爷的见面礼。还说叫俺向干姥爷提前递个话,见鱼如见人,要来拜访你。”

原来三龙、四龙哥俩,昨儿到江沿村去看望老鱼鹰爷爷和鱼鹰奶奶。实则是学校放假,十五、六七八的大孩子闲得无疾溜受的,就寻思点事儿做,哪去呢?姥爷不在了,姜家围子又没啥好玩的。他俩一想,不如找老鱼鹰爷爷打鱼去。就跟小鱼儿说了声,小鱼儿说兵荒马乱的不叫出去。他俩也是孩子大了不由娘,欻小鱼儿没注意,就蹽出大门一溜小跑到北城门。北城门敞门道似的没了兵的把守,高高的门楼旁的岗楼里站的日本兵也不见了,膏药旗不知谁淘气降了半旗悼丧呢。从黑龙镇到江沿村三、四里的道,两个大半小子一路的颠喝刚渗出津津的汗就到了村头。村口有人拦住了去路,问干啥的。两人说去找老鱼鹰爷爷,就放行了。敲开老鱼鹰爷爷家院门,鱼鹰奶奶乐着说这老喜鹊一大早没白吵吵,叫来了两个大家贼。进了屋,炕上除老鱼鹰外还坐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三龙猜想的问:“你是曲大当家的,俺爹的叔哥?”鱼鹰奶奶跟进屋说:“这孩子眼睛才贼呢。跟他那个死了的爷爷一样的眉眼儿,抠眯着。”曲老三说:“叫我猜猜你是几龙。哼,三龙。十七岁。这个是四龙。十五岁。你们没学上了,背着妈妈来找老爷子淘气,想打鱼。我说的对吗?”三龙、四龙烀上曲老三。四龙说:“管你叫啥呢,俺也不是你的胡子,大当家的叫生分?俺想俺爹管你叫叔哥,俺们就叫你叔爷吧。是不是老太爷?”老鱼鹰往四龙脸上吐口老辣烟儿,呛得四龙咳嗽两嗓子,就抢过老鱼鹰的旱烟袋,放在自个儿嘴里猛抽了一大口,吐在老鱼鹰脸上,老鱼鹰没提防,呛进眼睛里,呛得老泪都淌出来了。四龙屁股挨了老鱼鹰一巴掌,“这小鬼头,一点儿亏都不吃,叫叔爷就叫叔爷吧,整我一眼干啥?”三龙、四龙嘎巴老鱼鹰爷爷去了江沿,先是学打旋网。老鱼鹰爷爷捋好旋网甩向空中,像一朵盛开的土豆花散开形成一个溜圆的圈,落在水面刷的溅起一圈的小水花,粼粼的水波荡漾起小小浪花,旋网沉进水中落在沙地上。老鱼鹰抖抖纲绳慢慢收拢纲绳,旋网缓缓被捞出水面,网线里小白漂子跟黄姑子啥的闪着鳞光被牢牢裹在网里。老鱼鹰抖开铅网坠,小鱼儿翻花的逃离渔网,在沙滩上蹦高的挣扎,疯狂的张合鱼腮盖。老鱼鹰放下网说声“就这么甩网”就坐在一旁的沙滩上抽烟去了。三龙试了几次,甩出去的网不是抡不圆就是差点把自个儿带进水里去,气得他直骂娘;四龙呢甩出的网就像甩出一个散花的铅砣子砸在水里,气得他直蹦高高;老鱼鹰扒个老眼皮咯咯地叼个烟袋坐在潮乎乎的沙滩上瞅三龙、四龙俩个臭小子耍狗砣子,不住的磨叨,“龙生龙,凤生凤,猫生来会上树,这俩玩意儿天生不是这块料?我八岁甩的网,比二大碗都圆溜,那还没少挨爹的屁擂子呢。”三龙浑身整得湿呱呱的直滴啦水,他扔下旋网蹲在水边抱个头犯愁。四龙拧着白褂子大襟的水,踱到三龙身边说:“三哥,这玩意儿不好玩,咱跟老太爷子说说,划船下网吧?”三龙捡起块薄扁的鹅卵石漂向水面,水面连续漂起几个水花。他说:“行啊。你去跟老太爷说。”四龙光个脚,踩着硌脚的鹅卵石,靠向老鱼鹰蹲下身子说:“老太爷,这甩旋网不好玩儿,俺想跟你划船下网?”老鱼鹰眨巴两眼说:“山羊不能跟骆驼同伍,怀头不能跟泥鳅同流,你们俩将来也是拨拉算盘的擎天玉柱架海金粱的后生,这打鱼呀我咋教你们也是油梭子发白,短炼!得,咱下网去。”爷仨儿上了船,顺水划向下江大甩弯。远远的就望见一艘大客轮,露个上半身的舵舱,斜沉在江心中的深梃里,一只马嘟噜飞速从老鱼鹰的舢舨子一旁开过,驶向死沉沉的码头。老鱼鹰的舢舨子一桨一桨的顺二流靠近大客轮。这时从柳条通的不同几个江岔子出现一溜溜的江划子,有三十几条,燕尾的划向大客轮。为首的划子上威风凛凛站的正是曲老三,短褂宽裆裤腰里别个驳壳机,挥手吆喝着其他划子靠拢到他的划子旁。曲老三比划完了,就脱光衣服夹个油纸包的东西,跳下船,扎进水里不见了。又有十几个人,从不同的划子跳进江里不见了。三龙四龙觉得好玩,不顾老鱼鹰的阻拦,也脱巴脱巴一个蒙子扎进江水里,野鸭一样潜洑游向大客轮。清澈的江水能见度非常好,小鱼儿从耳边嬉戏而过。四龙凫水潜在三龙身下,歪头时能见到三龙蛙泳时那显得很嫩的命根子,尤如一根肠头随流摆动。四龙水性比三龙好,他两脚一蹬,双手一划,并拢四肢,一根箭似的拿头顶向三龙的胯下,四龙本想坏坏三龙,没成想正赶上三龙蛙泳收拢双腿,把四龙的脖子夹在胯裆里,三龙明知四龙在捣鬼,双腿夹住四龙的脖子不撒开,潜下头双臂一较力向深水扎去。四龙憋的那口气咕咕的冒泡,实在挺不住了,他急中生智,把三龙的命根子当黄瓜妞抓在手里,一抻一扽,三龙哪里受得了这种疼痛,撒开了两腿,四龙一个黑鱼打挺穿向水面,头重重的撞在划动的一只船桨上。他钻出水面前灌了一口水,出了水面刚喘一口气,眼睛还没睁开,就又挨了三龙一个雷霆的盖顶霹雳,晕乎乎的乱抓,抓住一根硬棒棒当稻草就扎下水里。三龙在水面看四龙又扎下水嘟嘟冒泡,以为四龙还要耍戏他,就奔那冒泡洑水过去,准备四龙上来再收拾他。水面先露出一根冒泡的管子,紧接着水面冒出一个陌生的人头,那人急速拔掉嘴里插的管子,鸭子大甩头来回甩达的大口喘气。三龙一瞅闹懵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疑惑的发问:咋回事儿,谁呀?乌龟脱衣服,耍光板;王八穿外套,假壳儿没换瓤!当那人撸一把脸上的水,刚睁开眼睛的踅摸,就大觉不对味的瞎噗蹬。三龙游到前一瞅,“麻猫?”四龙也洑出水面,游了过来看舞挓两支胳膊凫水“呜啊呜哇”驴似的乱叫的麻猫,问三龙,“他来干啥?不会是特务吧?”三龙说:“俺看像。旱鸭子,一会儿就得抓底洑,喂王八!”四龙问:“不管他是啥玩意儿,咱救不救他?”三龙说:“救他干啥?他也不是啥好东西,跟随邓猴子没少干坏事儿,淹死算了,少个祸害。”小哥俩转着圈玩耍的看着麻猫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水噗蹬,“救、救啊、救救命!”一会儿功劲就不挣蹦了,一团黑头发的漂了一段,就沉底儿不见了。老鱼鹰划过舢舨子叫他俩上了船,问他们说:“咋眼看人淹死不救呢?”三龙说:“麻猫跟坐马嘟噜的人是一伙的,这大客轮就是他们搞沉的,是想阻截苏联红军舰艇过来。坏蛋还救?淹死他,都算便宜他了?”四龙加上句,“他是日本潜伏特务,叫那马嘟噜给落下了,该死!俺拔的吸管,俺跟俺三哥立了大功了。”老鱼鹰瞅着沉底儿的大客轮,自语的说:“这么大船咋整沉的,可惜了?”四龙说:“俺潜下水里瞅了,是炸的。那窟窿都赶上大排缸了,黑洞洞的张喝个大嘴好可怕,就像要吃人似的。”老鱼鹰问:“你叔爷划子队干啥玩意儿呢,抱个大油纸包袱?”三龙说:“俺估摸是炸船。”鲁大虎划船过来说:“鱼鹰大爷,你把两孩子整这来干啥,崩着咋整?”老鱼鹰说:“我是来下网的,趟上这事儿了?”鲁大虎说:“一眼没照顾到,这是日本特务搞的破坏。下江还沉了好几艘船呢,苏联红军的舰队都隔在下边过不来,正拿舰炮轰炸呢。这艘‘亚洲号’船,离的太远大炮够不着,我们这是想用炸药炸碎它,还不知道行不行呢?”四龙看鲁大虎的船舱里全是炸药包,就要下水运送炸药。鲁大虎说:“别扯啊,闹着玩呢小孩爪子,添乱吗?鱼鹰大爷,你老啊回吧!”四龙说:“啥叫孩爪子,俺己是大人了,才刚俺俩还把麻猫那个坏蛋整死了呢?你不信,问老太爷子。”鲁大虎说:“现成的旱鸭子玩意儿,还叫你俩整死的?”三龙、四龙上船跟鲁大虎犟咕犟的,老鱼鹰已掉转船头,把船从二流划拢向靠江边浅水小流里,逆水回转江沿村。到了江沿村太阳公公早叫月亮婆婆给撵回了山里老家,月亮婆婆蒙着黑色的头巾领帮星星娃娃开始播撒银色的光亮。老鱼鹰奶奶早早做好饭菜,溜在锅里,三龙、四龙一个扛着网一个扛着划桨,刚迈进院门坎儿就吵吵饿。鱼鹰奶奶嘴里嚼着苞米花骂道:“这老死鬼就是差劲,瞅把俩孩子饿的。孩子,前腔搭后腔了吧?太奶奶做好嚼裹了,准撑破你俩的肚皮。”鱼鹰奶奶揭开锅盖,黄澄澄的贴饼子,顿了一锅香喷喷的大鲤子。四龙顾不得了伸手叨过鱼鹰奶奶刚铲下的贴饼子就造,捣哧两下就硬挺脖儿噎了下去。三龙装大样儿的说了句,“饿死鬼脱生的。”就也经不起诱惑,拿个贴饼子就造上了。鱼鹰奶奶瞅了说:“嘎伢子跟鲶鱼,一路货!油头滑脑的,你倒挺着不吃啊?”三龙跟四龙吃饱喝足了,就睡在老鱼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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