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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说着脱掉官服露出了里面的粗布长衫,看样子他早做好了随时逃命的准备,只是被兄弟们堵在了衙门里才无可奈何地要进行和谈。要说恨,也只有王秀才和进财最恨县太爷。就是他曾经杀害了他们那么多同党,害得他俩有家难回。进财只怕先生一时心软放掉这个狗官,他指着县太爷怒不可遏地说:“我的娃娃呢?杀我的同党时你咋不想想,自个儿也会有今日这般下场!”
“你的娃娃?”县太爷苦笑着说:“如若老朽猜得不错,你应该是刘王坡的孙进财吧?”
进财说:“正是草民!”
“你的娃娃我给你留着哩!”县太爷神色黯然地说:“用他俩的命换我这条老命够了吧!”
县太爷说完对身旁的一个衙役耳语了几句,衙役从院门里走了出去。县太爷望着衙役离去的背影给进财解释道:“这地方人多眼杂,我把你的娃娃藏到了别处!”
过了不多时,衙役带着蓬头垢面的敢为和启智从门里走了进来。敢为和启智看到爹站在大堂上,他俩一个箭步跑上去紧紧抱住爹痛哭起来。进财心想先生所料不错,这个狗官果然给自个儿留了条后路,要不然他今天就是有十个脑袋怕是也保不住了。
看到敢为和启智好端端地出现在眼前,王秀才这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这些年悬在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兄弟俩的事他也是半信半疑,并不确定他俩还真的活着。这两个娃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以后还有何脸面再见进财,当初可是他把他带到这条路上的。如今两个娃娃都平安无事,王秀才也稍稍愿谅了县太爷。幸亏这人聪明没把事情做绝,要不然他今天又要再开一次杀戒了。自从干起革命党,王秀才或多或少地听同党们讲起过,时下的官老爷们比泥鳅还滑,都想着给自个儿留后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杀可不杀的尽量不杀。真到了不得已时,也只是做个样子给上边看。有的官老爷干脆脚踩两只船,两面都讨好谁也不得罪。大清到处都是这样的狗官,这个王朝焉能不败!看着面如死灰的县太爷,王秀才心中一阵好笑。他猜想他之所以没杀这两个娃娃,为得就是今天。一旦革命党真的举事成攻,他们这些人就可以全身而退,杀了这种贪生怕死之徒反而有污自己的身份。王秀才指着院里的兵差对县太爷说:“让你的人放下枪,爱去哪去哪!咱们的账一笔勾销!”
县太爷夹着包袱带着十几个兵差仓皇逃出了衙门……
敢为和启智在爹怀里哭得脖子一抽一抽的,三年的牢狱生活让原先结结实实的兄弟俩瘦成了包谷杆子。启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在牢里吃不饱饭,这几年个子一点也没见长和刚进去时差不多。他哭起来像个吃奶的小娃娃一样伤心,把头埋在爹胸前一遍遍地埋怨着:“爹,你咋不早点来救我!这几年差点没把我饿死……”
敢为懂事,他也是做爹的人了知道做爹的难处。爹要为一家人的生计着想,这几年他一直待在牢里,爹和娘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敢为也哭,他喜极而泣地抹着眼泪说:“爹,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进财的眼睛早已被两个娃娃哭红了,石头见此情景也不由得红了眼圈。世上最亲近的人莫过于父子,如今他们父子相聚要好好庆贺一番。石头拉过两个侄子说:“走!叔先带你俩洗个澡,完了咱再下馆子去!”
敢为还不认识石头,一脸茫然地问道:“爹,这人是……”
进财把他和石头的关系简单给儿子说了说。敢为走到石头面前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说:“多谢叔这几年照顾我爹!将来我有了本事,一定重谢!”
石头大笑着对进财说:“娃娃真是懂事!这两个娃叫啥名字?”
启智从爹怀里抬起头抢先说道:“他叫敢为,我叫启智!”
“敢为!”石头小声嘀咕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名字,满脸疑惑地问着进财:“你咋给娃起了这个名字?”
进财把怎样捡到敢为的事详细给石头叙说了一番。石头目瞪口呆地听着进财的讲述,不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奇巧之事。他一遍遍地往敢为脸上扫视着,敢为异常突起的腮骨深深陷下去的眼窝,简直是和他从一个模子里磕出来的。石头从敢为脸上已经看出来,这个蓬头垢面的后生娃正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他辛辛苦苦地找了他这么多年,没想到他就在他的拜把子兄弟家里。失散多年的儿子总算找到了,却是在这种场合。石头一把扳过敢为的肩膀,在他脸上仔细端详起来。看到石头对敢为如此亲切,进财开心地大笑着说:“石头弟也喜欢我这个儿子?要是喜欢就认给你做干儿子吧!”
敢为当即就要跪下来拜干爹,石头一把扶起他对进财说:“认干儿子是件大事,咱不能办得这么草率,要挑个好日子狠狠摆上它几桌,到时候还要把嫂子叫来……”
这一次的县城之行,石头和进财比抢到金元宝还要开心。进财开心的是,两个儿子还好端端地活在人世上。石头开心的是,他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儿子。石头心想,进财父子们才刚刚团聚,眼下他还不宜把此事说出来。等将来遇到合适的日子,他一定会把敢为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进财把敢为和启智带回了山寨,当过上一段时间世道彻底太平了,他再把他俩送到家中与燕儿团聚。这些年他这个家四分五裂的,哪还有家的样子?他在山中做着土匪,儿子们在牢里做着囚犯,燕儿在村里守着。一家人就像打碎得的饭碗样东一块西一块的,如今是该好好地在一起聚一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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