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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一次最寻常不过的进宫谢恩请安,却让皇上重重发落了一宫宠妃和宫中唯一的公主顺宁公主,这件事立刻透过各种通道传出内宫,传到了京城诸多亲贵王公的耳中。自然这消息也会传到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清凉山,太后正在那里礼佛祈福。

“徐嬷嬷,这消息可确实?”缓缓捻动手中的蜜蜡佛珠,太后沉沉的问了起来。

一个高颧骨深眼窝的高个子嬷嬷忙回道:“回太后娘娘,这消息是锦棠宫丽妃娘娘命小喜子悄悄告诉老奴儿子,必是确凿无疑。”

太后的手停了下来,皱眉质疑道:“皇上竟对那两个孩子如此恩宠,倒把自己的骨肉抛到一旁,这事不对啊。”由于对隆兴帝的不了解,太后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后是隆兴帝的嫡母,从前做皇子之时,隆兴帝极不显山露水,几乎是诸皇子中最没有希望继承大位之人,是以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对还是七皇子的隆兴帝很是冷淡,还纵容其他皇子打压欺负他。谁也没有想到先皇一朝驾崩,传位遗诏上写的却是由七皇子承继大统,定帝号为隆兴。太后这才慌了神,忙想和隆兴帝搞好关系,只是已经太晚了,她对隆兴帝一直以来的漠视和后来对皇后太子一系的种种小动作让隆兴帝对太后彻底死了心,双方都知道不过是没有撕破那层面纱,仅仅维持着一份面子情罢了。

“老奴也觉得奇怪,就算先忠勇太王为救驾而死,皇上封也封了赏也赏了,何必还为着外人处治丽妃娘娘和顺宁公主呢,那萱华郡主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个郡主,便是被咱们公主说几句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不是老奴说嘴,确也有些过了。”

太后面色沉沉,刚才停下来的手又飞快的捻动起那串蜜蜡佛珠。徐嬷嬷见状不敢再说话,只便轻轻的退到一旁躬身侍立。

良久,太后缓缓问道:“宁娴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徐嬷嬷忙回道:“回太后娘娘,靖国公夫人病了。”

太后皱眉道:“如今不冷不热也没有时疫,她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哀家记得宁娴的身子骨一向很好。”

徐嬷嬷忙道:“还不是为那萱华郡主。”

太后眼睛一睁,陡然射出一丝寒光,冷声问道:“又是她,到底为着什么事?”

徐嬷嬷便将陈老夫人满心欢喜的去忠勇郡王府为无忧姐弟办除服礼,却各种受冷遇之事细细说了一回。自然,但凡是陈老夫人不对之处,她都一句不提,事实上她的确也不知道,因为送消息来的陈老夫人对于自己的错处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而无忧对陈老夫人的冷淡却是说的添油加醋。在徐嬷嬷口中,那萱华郡主季无忧俨然成了不孝不悌不仁不义集于一身的大恶之徒。

太后越听越气,“啪”的一下将那珠蜜蜡佛珠狠狠拍到面前的小贡案上,愤怒喝道:“好个目无尊光的狂妄丫头,哀家岂能容她,来人,传哀家懿旨,明日一早摆驾回宫。哀家倒要见识见识这位无法无天的萱华郡主。”

徐嬷嬷心中暗喜,忙躬身应了便出去安排太后返宫之事。整日跟着太后在清凉山上礼佛,日日清水白菜豆腐吃着,实在是极为清苦,徐嬷嬷她们素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早就熬不住想蹿啜太后早日回宫,如今有了丽妃顺宁公主还有靖国公老夫人之事,还怕太后不立刻动身么。如今太后已经发了话,她们不只如了心愿,还能将靖国公府送来的那份厚礼心理得的收起来了。

隆兴帝很快便收到太后将要返宫的消息,他沉思片刻,立刻下旨传来刑部尚书,命他速速将陈佑嘉之事处理干净。前番隆兴帝在问过刑部尚书之后,对于如何处置陈佑嘉确实有些犯难。

陈佑嘉的行为的确很恶劣,可是却构不成死罪,依大燕律,只需处以枷刑示众三月或是监禁半年罚银若干便可。但隆兴帝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陈佑嘉,故而先压下此案,让陈佑嘉在刑部大牢中多受些零碎苦头再说。

如今太后就要回来了,她回宫后内外命妇必得进宫请安,到时太后便一定会知道陈佑嘉之事,若是太后以陈佑嘉只是企图犯罪便并未构成犯罪事实为由要求隆兴帝从轻发落,隆兴帝还真不太好拒绝,所以便只有在太后回宫前处理完陈佑嘉这一条路了。

刑部尚书马大人进宫见驾,听完隆兴帝之言,便立刻说道:“回皇上,臣以为按律判陈佑嘉枷号示众三月便可。”

隆兴帝看了看马大人,颇有深意的说道:“既然马卿家有此建议,便去做罢,总要让那陈佑嘉真正受到教训不敢再犯为上。”

马大人信心满满的打包票:“请万岁爷放心,臣保证枷号过后,那陈佑嘉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行无耻之事。”

皇上点点头,命马大人退下,然后对陆柄说道:“陆柄,明日朕微服出宫。”

陆柄立刻明白皇上是想亲眼看看陈佑嘉是如何被执行枷号之刑的,便笑着回道:“是,老奴回头便去安排。”隆兴帝笑笑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埋头苦批秦折,做了这近二十年的皇帝,隆兴帝真心觉得好累,整日批折子都批的他头晕脑涨,世人都道做皇帝好,岂不知做皇帝是世上最苦的一件事,那张龙椅看着华贵无双,可真坐上去,那滋味却是如做针毡。自然这是一心想做好皇帝的人才会有的感受,若然坐上去的是位昏君,便不觉得苦了,只是那时苦的便是全天下的百姓。

又拿过一份折子,隆兴帝展开一看,脸色便和缓了许多,这是一份兵部为镇守漠南边关的一批年轻将官请功的折子。隆兴帝看着那些名字,努力回想着这些年轻小将们的样貌,心中舒坦了许多,这些年轻将官们大多是朝中亲贵府中的庶子和平民百姓之子,与老勋贵们隐有天然敌对之势,全是隆兴帝一手栽培提拔的,自然会忠诚于隆兴帝。

看到打头第一个名字是季光慎,隆兴帝立刻问道:“陆柄,这个季光慎可是任安的庶出三弟?”

陆柄立刻说道:“皇上记的清楚,他正是先忠勇太王的庶出三弟。”

“哦,朕想也是他,当初分家之时,你还曾暗中帮过他?”隆兴帝想起从前陆柄的禀报,便微笑着问了起来。

陆柄立刻道:“回皇上,老奴可不敢居功,是郡主悄悄吩咐老奴,老奴才捎带手的帮了点子小忙,若不然依着那府里老夫人的性子,怕是不会那么痛快的让季骁骑尉搬出府。万岁爷您是没见着,老奴也见过不许亲贵之家的庶出子弟,就没见过哪一个象季骁骑尉这般被苛刻对待的。每逢先忠勇太王不在府中,季骁骑尉一家过的简直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隆兴帝沉沉着点了点头,“从前朕记得任安提过他的三弟,说他是个刻苦努力的孩子,任安早有将他分出府,也让他奔个前程的心思,只是还来不及安排就……朕前两年也疏忽了,若非卫国公举荐,朕险些儿把他彻底忘记了。”

隆兴帝说罢又细看起季光慎的所立的功劳。越看隆兴帝脸上的笑意越深,看罢之后立刻大笔一挥,将季光慎由正七品骁骑尉升为正六品校尉,不到一年便连升两级,这在并无什么战事的时期已经是极难得的恩遇了。

兵部行文发至季光慎所在漠南边关,众将官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有一个人嫉妒季光慎,个个都为他高兴欢喜,还起哄要季光慎请大家喝酒庆祝。也也是季光慎会为人处事,平时又爽快大方,这才将上下关系处的极为和谐。

季光慎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固然立了些功劳,可是这连升两级的恩遇绝对是皇上看着过世大哥的面子才格外加恩。想到从前大哥对自己的暗中的悉心教导和无忧姐弟对自己的施以援手,季光慎心中越发感激。在请罢一众同袍痛饮之后,季光慎回到房中便立刻磨墨修书给妻子叶氏,再三嘱咐她一定要多去无忧姐弟那里走动,但凡有能帮上忙的一定要尽全力相助,千万别让两个孩子不小心被人算计了。

季光慎升官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靖国公府陈老夫人和季重慎的耳中。季重慎听到庶弟如今也是正六品的官职,恨的差点儿咬断牙齿,当初季光慎从军之时他并没有在意。眼下并无战事,想在行伍之中得到提升是件极困难的事,不知道有多少老兵熬白了头都没能熬上个一官半职,最后还不得灰头土脸的解甲归田。所以当初季重慎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看待庶弟从军之事的。

不想这还不到一年,庶弟已经升为正六品校尉,已经和他平起平坐了,季重慎一想到这个就气的心口疼。

“母亲,老三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他已经升为正六品校尉了。”季重慎气恼的叫了起来。

“什么,你说老三那个贱胚子升为正六品?”陈老夫人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立刻追问了一句。

季重慎没好气的说道:“可不是,昨儿赦封都已经送到老三家了。”

“竟然这么快?他这是走了……嗯,必是走了郡王府的路子。好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不帮着亲叔叔,反去帮老三那个贱种。”陈老夫人立刻将季光慎的升迁归为无忧姐弟在皇上面前说了好话,却不去想是季光慎凭自己的本事得来的。与无忧姐弟并不相干。

季重慎也愤愤的怒哼一声,气道:“就是,放着亲叔叔不顾,尽顾老三这个小贱种,母亲,咱们不能就叫老三这么猖狂。”

陈老夫人冷冷道:“这是自然。命人去老三家传话,就说老身病了,命老三家的立刻前来侍疾。”

季重慎恨恨点了点头,不能挫磨老三那个贱种,让母亲拿他媳妇出出气也是好的。

柳氏在房中听说弟妹叶氏如今和自己一样成了受赦封的安人,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不可自抑的大笑起来。笑的宋嬷嬷心里直发虚,一个劲儿的小声劝道:“夫人您稳着些,别再笑了,仔细笑岔了气。”

柳氏足足笑了盏茶工夫方渐渐停了下来,她的眼中涌上泪意,抱着宋嬷嬷哭道:“嬷嬷,妯娌三个,大嫂是太王妃,我原本是五品诰封的孺人,弟妹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平民妇人,可如今呢,我被贬为只能受赦封的六品安人,而弟妹她这个平头百姓之妻也成了受赦封的六品安人,嬷嬷,我好惨啊,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

宋嬷嬷无话可说,当初相看之时都说国公府二爷是大爷的嫡亲兄弟,将来少不了一份极好的前程,这才结了这门亲,谁想到大爷是一路往上升,还被追封为郡王爷,而二爷的官却越坐越小,从五品降为六品,若是明春的考评还是中下,只怕连六品都保不住。反而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三老爷从了军,真正凭军功搏了个封妻荫子,三老爷还不到三十,看这势头日后说不得也能因功封侯改换门庭,未来光明的很。

“夫人,您别这么想,好歹您还是堂堂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呢,只这一条三夫人怎么都比不了的。”宋嬷嬷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柳氏,只得勉强把这一点拿出来说话。

柳氏苦笑起来,国公府的当家夫人,这名头听上去真好听,可实际上呢,她只是个六品的安人,国公爷又不是她的丈夫,她不过就是个管家的大丫头罢了,若有一日老夫人死了,所谓国公府便也彻底到了头。

“慈萱堂有什么动静?”柳氏暗自伤神了一会儿,便意兴阑珊的问了起来。

宋嬷嬷忙道:“老夫人刚才已经发了话,命三夫人回府侍疾。”

柳氏皱眉问道:“老夫人病了?”

宋嬷嬷忙压低声音道:“夫人您怎么糊涂了,老夫人身子骨硬朗着呢,不过是气不服三老爷升官,拿不着三老爷出气拿三夫人填补呗。”

柳氏哼了一声,冷笑道:“算盘打的倒好,只是府里连太医都没有请便叫弟妹来侍疾,老夫人真当自己能一手遮天了。老三一家子如今可与郡王府联的紧,我看老夫人未必能如愿。”

宋嬷嬷忙道:“如不如愿都只是老夫人的事,夫人,您听老奴一句劝,可再也不能和郡王府僵着了,恕老奴说句打嘴的话,以老爷如今的情形,将来两位小姐的婚事怕还是借助郡主和小王爷之力,才能嫁进好人家。若是把郡主和小王爷甚至三老爷三夫人得罪狠了,只怕日后两位小姐议亲都难了。”

柳氏一怔,一股酸涩之气直冲脑门,理是这么个理,可是柳氏心里万般的不想承认,要她去低声下气的求无忧无忌姐弟,柳氏真的很难做到。柳氏甚至不愿意去郡王府,不知怎么回事,柳氏如今越来越怕见到季无忧,她一看到季无忧就仿佛看到了大嫂杨氏,而大嫂杨氏,则是柳氏这一生想彻底忘记却不能够的恶梦。只是这些话,柳氏没有办法说给宋嬷嬷知道,当初之事她办的极为隐秘,连宋嬷嬷这个她最贴心信任的老嬷嬷,柳氏都没有敢告诉。

宋嬷嬷这三年来不知道劝了柳氏多少回,可每一回都是不了了之,宋嬷嬷不明白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东西阻碍着,柳氏不说,她又不能问,所以宋嬷嬷只能牢寄希望于不停的劝说,她相信终有一日柳氏能够彻底想明白过来。

话分两头,再说叶氏刚受了赦封,便立刻带着一双儿女前往忠勇郡王府。这三年来叶氏常常在郡王府走动,特别是在季光慎从军之后,叶氏去郡王府的次数就更多了,有时天晚了便在王府住下也是常有的事。三年走动下来,无忧姐弟和叶氏一间的关系越的亲近,和一家人没有什么分别。叶氏有一手双面绣的绝技,正好能教导无忧针凿女工之道。

所以当靖国公府的人来到季光慎家的时候,只有一个看似老眼昏花的老苍头看门,他“嗯啊……”了半天,才听明白对方是靖国公府上派来找他们家夫人的,老苍头只糊里糊涂的说道:“夫人?夫人走亲戚去了。”等靖国公府再问去何处走亲戚之时,老苍头干脆来个摇头不知,嘟囔了半天都没有说出叶氏和小姐少爷的去向。

靖国公府的下人无奈只得悻悻回府禀报,而那老苍头则在靖国公府下人走后,关上大门独个儿偷着乐,他哪里是耳聋眼花,不过是装出来打发靖国公府下人罢了。想挫磨他家老爷的夫人,想也别想。

老苍头关好门,叫来自己六岁的小孙子石头,叫他快从后门出府,跑去郡王府向夫人禀报一声,也好让夫人早些做好准备,都在京城里住着,也不能一直都避着陈老夫人。

叶氏正在指导无忧针法,她的贴身大丫鬟海棠悄悄走进来在叶氏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叶氏略皱了皱眉头,便起身对无忧笑道:“郡主,您先练习着,我出去一下。”

无忧没有问什么事,只含笑轻轻点了点头。

叶氏来到院中,听完石头的话,叶氏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真不知道丈夫的嫡母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再回到房,叶氏心思显然有些儿乱了,无忧这才轻声说道:“三婶,可是家里有什么为难之事,有事您只管说。”

叶氏无奈说道:“是老夫人,老夫人命人来叫我过府侍疾。”

季无忧皱眉道:“不曾听说老夫人染病,好端端的侍什么疾?春竹,可有什么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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