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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朗星稀。
古绯堪堪穿着单薄的中衣,乌发湿润的还在滴水,她就那么坐在轮椅上,自己转到偏厅之中,瞧着那屋子神色莫名。
尤湖踩着月光进来的时候,就见轮椅下已经积了好一滩的水渍,巨大的阴影从古绯身上投落,带着斑驳不一的深浅,瞧着像是有压抑的戾气的在涌动。
他目光一凝,从古绯凝视的空地上一扫而过,晓得她是想起了旧年之事,毕竟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她受的削腿极刑以及眼睁睁看着自己兄长被人凌辱,最后差点就此死去。
“小生还未贺喜姑娘,从今个起,就算掌控墨家了,姑娘也算心想事成。”他站到古绯面前,挡了她的视线,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两侧,将古绯整个拢在他的阴影之下。
古绯抬了抬眼,不甚有表情,“墨长河说,我大哥是他亲手送走的。”
说完,她一顿,又道,“刺杀皇帝的花师父,临死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一句只有我和我大哥才晓得的话。”
尤湖正色,他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般的内情,眉心微拢,沉吟片刻,他道,“所以,姑娘怀疑兄长与云离有关?”
古绯不点头也不否认,她后脑靠在轮椅后背,眼眸半垂,良久才吐出三个字,“不晓得。”
尤湖伸手,感受到古绯湿润的发在指缝之间溜过,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小生以为姑娘眼下还是多想想如何应对墨老夫人才好,至于有关云离的事,小生恰好在云离也有点门道,自然会帮姑娘查清楚。”
听闻尤湖这么一说,古绯也明白当下也只有如此。
尤湖低笑一声,他推着古绯轮椅出了偏厅,径直往她房间去。
古绯在绯园的房间,也是非比寻常的奢华,上好的黄梨木暖塌,乌木镂雕的书案,以及那里里层层的紫檀鎏金水滴雕荷花拔步床,更不用说挂置在壁上的书画,就是搁案几上的小香炉,俱是从西方三千佛国经过大师开光的,墨长河倒是在这点上半丝都没委屈古绯。
尤湖一进来,就啧啧称叹了几声,“姑娘这闺房,能比的上逍遥王的寝宫了,小生一进来,可是就不想走了。”
古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有看顺眼的,让你搬走也无妨。”
晓得他是笑闹的话,古绯也顺着他道。
尤湖眉眼一盏,凑到古绯耳边,呢喃道,“那小生看姑娘最顺眼,可让搬走?”
对这种话,古绯已经有相当的应对经验了,那就是不搭话,一没趣,尤湖便不在说了。
他推古绯在桌边坐好,古绯才注意到桌上摆了两三小菜,以及一壶酒。
尤湖自顾自坐对面,为古绯斟了一盏酒,他又为自己满上,后执起筷子给古绯夹了点菜到小盏中。
古绯眉梢一挑。
尤湖端起酒盏,对古绯一敬道,“这第一盏酒,是小生祝姑娘今日掌的墨家,他日便能倾覆了墨家去。”
古绯不为所动,“那是墨长河以我兄长下落胁迫而已,非我所愿。”
尤湖放下酒盏,不赞同的摇摇头,“此言差矣,不管墨长河到底想做什么,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他将墨家交到姑娘手上,就已经是将姿态摆在那了,这墨家,他是不打算再多管。”
这话让古绯响起墨长河曾经对她说过的,“墨长河说,年少之时他的心思和我一样,恨不得倾覆了墨家去。”
尤湖将清酒饮尽,又拿起古绯那盏塞到她手里,示意她喝,“姑娘,快喝,喝完小生再告诉姑娘一些有关墨长河的陈年旧事。”
古绯眼都没眨一下,且在尤湖面前,那点闺阁姑娘的礼仪派头也懒得做了,直接酒至唇边就喝了下去,都不用长袖遮掩。
尤湖满意至极地又为古绯斟满,“说起墨长河,几十年前,在大京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年纪轻轻,便制的一手好墨不说,且腹有才华,胸有沟壑,凌云壮志的很,若不是墨家祖训在那,估摸他去考状元,都是能中的,所以这人,如今只是一世家族长,算是屈才了,照小生的看法,墨长河是真真的将相之才。”
说道这,他嘴角微微上翘,露出讥诮来,“姑娘也晓得,这墨家,如今七房,就没个是墨老夫人的亲生所出,而墨长河的生母,可是教司坊的官奴,虽说容貌和德才也都是有的,可这身份比之风月之地的姑娘还多有不如,毕竟教司坊,那可是官家青楼,里面的人哪个不是犯了事的官宦子孙,若没点手段,就得一辈子待里头。”
“而墨长河的父亲,对他母亲是一见倾心,费了大力气将人从教司坊里捞出来,并一顶轿子抬进墨家抬为姨娘,后来便是墨长河的出生,而后宅里,总归就那么些的阴私手段,墨老夫人更是个中翘楚,暗害了很多后宅妇人,当然也包括墨长河的母亲,这其中的过往现在也没多少人知晓了,总归后来墨长河天赋出众,成为墨家族长,墨老夫人唯一的儿子就没落到好,被初初为族长的墨长河一招就弄死了,据说死的挺惨,先是被驱逐出墨家,流落在外,还没等到墨老夫人救助,就被流民给活活打死。”
尤湖嗤笑了声,他瞧着古绯抿唇不自觉地又喝了盏酒,狭长的凤眸发亮了一分,趁她没察觉,又给满上了。
“后来呢?”古绯认真听着,没觉酒盏里的是能醉人的酒,全当水给喝了,末了还越喝越渴。
“后来啊,”尤湖单手撑头,有光影投落在他俊美的皮相上,带着惺忪的慵懒,叫人心动,“世家么,不就那样,既是仇人又人亲人,虽然彼此恨不得对方去死,可在面子上,总还得维系那点关系。”
“还有一点,姑娘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尤湖说道这,斜眼看古绯,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意味,“墨长河同当今的兰后,可是从下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且两人还未出生之时,也就是墨长河母亲还是姑娘时,就与兰家有往来,两家同是女儿,还曾相约过,以后诞下的孩子,要结为连理,墨长河的母亲家遭了难,两家才没了往来,可到墨长河出生的时候,墨长河的母亲又与兰家开始走动了,两人也算是有口头姻亲关系在的。”
古绯一惊,她上次见墨长河同兰后站一起,总觉两人之间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可是不曾想,里面居然有这样的缘由在。
尤湖瞧着古绯杏眼睁的老圆,像是奶猫的猫眼一样,他凤眸眯了眯,从睫毛的缝隙中看过去,一点一点无比深刻的在她被清酒润泽的水光无比的粉唇流连不已。
“那……”她呐呐的却不知道要问什么。
一壶酒去了半壶,尤湖一皱眉,瞧着古绯酒盏又空了,不动声色给满上,怕她喝多了伤身,又伸手夹菜至她唇边。
古绯一顿,头往后离,端起小盏去接,哪想,尤湖根本不给她机会,瞅着她唇微张,想说什么的当,一口给塞了进去。
古绯瞪他,不得不张嘴给吞了下去,末了伸手揩了揩嘴角。
尤湖颇为满意的继续说,“两人本是都已经说定要成亲的,墨老夫人在其中插了一手,断了墨长河的姻缘不说,且无意间还让兰后被初元帝给见到了,也不知墨老夫人使了什么手段,初元帝感念兰家功勋,一道圣旨下来,迎娶为后,就此生生拆散一对鸳鸯,小生敢说,墨长河恨墨老夫人以及这个墨家,绝不比姑娘心头的仇恨来的少。”
古绯沉默,她这一辈子过了不到二十年不到,虽说从前与乐清泊有过情谊,可总归还是不太能理解那种被拆散的苦痛,也就无法想象这么多年,墨长河是如何过来的,且他还是一族之长,即便想倾覆墨家,也得暗地里来,明面上,还要已墨家的繁荣昌盛为己任。
“所以,”古绯若有所思地喝了口酒,莹润唇尖被沾湿,粉白的越发娇嫩,“墨长河将墨家银库钥匙交由我,我便可放手施为,他是打着借我之手,来对付墨老夫人?”
尤湖点头又摇头,“一半一半,姑娘是可放手施为,他想借的也不仅仅是姑娘的手,因为对付墨老夫人,姑娘显然还不是那老婆子的对手。”
若是旁人对古绯说这话,古绯定然是不会信的,可从尤湖嘴里说出来,她便丝毫都不怀疑。
“所以,”将酒壶中的最后一点酒倒进古绯盏中,尤湖凤眼晶亮如黑曜石地望着古绯,深邃得像是里面生了两道漩涡,能将古绯给生生溺进去,“小生会帮姑娘。”
最后一字音,他的声音已经很低了,醇厚地带着酒香,让人沉迷。
他执着酒盏,施施然到古绯面前,又拉着古绯的手,一并抬起来,弯腰与古绯一碰杯,“但凡是姑娘想的,小生都会为姑娘实现。”
然后,他瞅着她,缓缓地将那盏酒一饮而尽,古绯像是被蛊惑了般,她也跟着抬手,然盏至唇边,那点微凉让她倏地清醒过来,眸带厉色地剜了他一眼,放下杯盏,这最后的一盏酒她却是不喝了。
尤湖轻笑,面前的人已经面带桃粉,所以这最后的一盏酒喝不喝都无所谓。
古绯手搁轮子上,想转开离远点,她总觉今晚上这人心有不轨,可又想不明白他在图什么。
可哪知,她才一使力,脑子就开始一波一波的发晕,显然,不知不觉间她喝多了。
葱白玉指揉揉眉心,她冷然地看着他,“你是故意的?让我喝那么多?”
尤湖讶然,“姑娘哪里话,除了第一盏酒,小生可再没劝过姑娘,小生都还惊讶,怎的今晚上姑娘那么能喝了。”
纵使知晓这人睁眼说瞎话,古绯除了冷哼一身,也别无她法。
感觉头越来越晕,也不知尤湖拿来的是什么酒,喝着的时候没感觉,末了这后劲着实厉害,古绯只觉面前的人都成了两个影。
她竭力保持心底那一丝丝的理智,开始赶人,“出去!”
狭长的眼梢上翘,带出天生的风流气度,尤湖一张皮相,笑的简直就和狐狸没两样,他瞧着还差把火候,也半点都不急,甚至还闲适地又吃了几口菜,“姑娘,小生还饿着肚子,怎的也得让小生饱腹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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