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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姨娘张罗着被蒋氏吓傻的仆从收拾归拢残局,起码要将被蒋氏一脚踩扁的香炉挪走,残留着脚印扁扁的香炉实在是太渗人,每一个人都在掂量四夫人的力气和功夫。
哪怕四夫人不擅长言辞,可只要有骇人的力气,哪个敢在四夫人面前呛声?
只要脸皮厚点,被骂一顿无关痛痒,挨揍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尤其是天神神力的四夫人。
方才文氏让王译信休妻,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休掉蒋氏太不划算……休妻的名声也不好听,王译信纵使是谪仙,可仕途一直不温不火,哪家当权的贵胄乐意把得宠的女儿嫁给王译信做续弦?
若不是得宠的女儿,冠文侯王家也看不上。
像蒋家这样的皇帝宠臣,王家得罪不起,有理智的贵胄人家也不愿意平白糟了西宁伯的怨恨,哪怕蒋氏被休了,蒋氏生的儿女还在,西宁伯蒋大勇怎么可能干看着外孙女受继母虐待?
做王译信的妻子不易,做他的继妻更难。
如果王译信答应了,文氏立马劝王译信不要无情的抛弃嫡妻,王家没有休妻的传统,甚至文氏会故作宽容的原谅蒋氏的一时失态……可王四爷根本就没想到休妻。
文氏心里觉得不爽。
她受蒋氏欺负,最心疼的儿子却毫无反应,也没有怪罪蒋氏的样子,文氏被爱子‘背叛’‘伤害’了,抱着金孙越哭越委屈,絮絮叨叨说蒋氏不好,指责王译信不孝,哭天抢地一个劲命令王译信休妻……
得了蒋氏大闹一场的消息后,文氏的儿媳妇匆忙赶过来,进门后她们已经看不到震撼力很强的扁香炉了,听说和亲眼看见始终是两个概念,因此纳兰氏等人围着文氏,开解文氏。虽不敢明着说蒋氏坏话,但文邹邹的话语中含有对蒋氏出身的鄙夷。
殷姨娘表现得很识时务,在几位夫人没到前,她宛若夫人一般主持大局,命令下人,示意儿女安慰老太太,在文氏正经儿媳妇到场后,她低调的,从容的,本分的退回王译信身后。再也不发一言抢功。乖巧温顺的陪伴着王译信。
换一个时候。殷姨娘此举必然会得到王译信的回应,可惜……眼下王译信被文氏哭得头疼,又对蒋氏突然爆发不知所措,记忆最深的不是蒋氏踩扁了香炉。而是蒋氏最后说得那番话。
他低头看着完美的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的握成拳头,初次相遇的情形本来已然模糊,被他故意遗忘了。
王译信不愿意想起被祖父逼着接近蒋氏。
王芷瑶随着蒋氏离开前,向他看了一眼,就那一眼,王译信的坚持和信念,以及他完美的士族典范被击打得粉碎。
他就像跳梁小丑,最最虚伪的伪君子。
这对一惯自视甚高的王译信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王译信既然被称为士族遗风。他的言行起码是受人推崇的。
他的画可以卖出千金。
他做得诗词让人交口称赞,他的字被被很多人当做练字时临摹的字帖。
虽然他不经常下棋,但只要他认真对弈,京城有名的棋王都得甘拜下风,至于弹琴吹箫……他也能奏出天籁之音。
王译信有才华。有容貌,无心功名利禄,只求逍遥一世,王芷瑶凭什么用鄙夷的目光看他?
文氏身边围着儿媳妇,越来越来劲儿,做出一副王译信不休妻,她就搬出侯府去,或是分家的做派,长媳纳兰氏端着长嫂的架子说了王译信一句:“你也得好生管教四弟妹了,别总是舍不得说她,把她纵得气昏婆母的地步,这事若是传出去,侯府上下都没脸面……”
王译信从苦思中回神,彬彬有礼对着纳兰氏等人拱手道歉。
“母亲,您别生气啦,请体谅儿子一次,儿子无法休妻,再说儿子也不会做出败坏王家门风的举动。”
“你……”
文氏被爱子气了个倒仰,谁想让你休妻了?难道你不会嘴上安慰几句?心里堵得死死的,养出了个老四,自己得受多少的委屈啊。
这是孝子?还是来讨债的?
王译信撩起衣襟,跪在文氏面前,把旁边的众人都吓到了,这是要分家的节奏吗?
冠文侯府可以没有世子,但不能没有谪仙夫妻。
如果没有四房在,冠文侯府的实力立刻下降几个档次,连眼下的体面都得失去了。
“母亲若是疼惜儿子,今日的事就算了罢,夫人……我会规劝,如同殷氏所言,蒋氏性情本来就火爆,又疼惜淳哥儿,您以后别再多说她的不是,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性子已经养成,改起来也不容易,您何必为了小事同她生气?既然您让蒋氏进了门,您就多操点心,慢慢教导她罢。”
王译信目光清澈,而显得很真诚,“您是一个好婆婆,是心疼儿媳妇的,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纵使您有道理,旁人也会说您家教不严,毕竟蒋氏嫁儿子十几年,这些年您还没将儿媳妇调教好,旁人会非议您不够慈爱……”
“你的意思不仅我被你媳妇欺负了,还得帮你媳妇瞒着外人?还得在外人面前说你媳妇的好话?”文氏气得浑身发抖,拍着罗汉塌,恼怒的问道:“你还是我儿子吗?”
“我也是为了侯府的名声着想,内惟不修,父兄面上无光。您还没看明白吗?陛下的宠臣哪一个不是夫妻和睦?一族兄弟齐心合力互相扶持?定国公如此,西宁伯也是一样。如今王家实在是不适合再闹出婆媳互斗的笑话。”
“……”
文氏这回流出的眼泪‘真诚’很多。
王译信一本正经的磕头后起身,对殷姨娘和王芷璇说,“你们留下来陪陪母亲,瀚哥儿,这次乡试我不让你下场,不过你的课业不能耽搁,后宅之地你不可久留,过几日你搬出母亲的院落,我在外书房给你安排地方读书。”
王端瀚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垂手称是。
“怎么?你还要将我一手带大的孙子从我身边夺走?”文氏抱着王端瀚不肯撒手。“不行,他住在我这里,不一样中了小三元?”
“瀚哥儿是我儿子,我的安排断不会让害了他,您太过疼惜瀚哥儿,让兄长的嫡子怎么想?大兄才是承爵之人,长房嫡孙才是王家的脊梁族长。您过于疼惜瀚哥儿,没准会害了他。”
王译信只要做出决定,很少有人能改变他,况且他此举非常的合乎体统规矩。文氏放着长房长孙不疼。只疼王端瀚。让旁人怎么想?
以前没什么,毕竟王端瀚还小,世子夫妻就算不悦也不会多想,王译信可不愿闹出兄弟反目争爵的事来。
他从未想过越过兄长继承侯爵之位。
况且他不愿意儿子养于后宅妇人之手。文氏虽然是他生母,但有时王译信不大相信文氏的能力。
世子夫人纳兰氏紧紧抿着嘴唇,嘴角微翘起,这话她早就想说,再疼四房也不能无视嫡长孙。
一旦侯爷过世,奉养文氏的可是长房,继承王家爵位和大半家当的也是长房。
王译信似没瞧出文氏不舍,对王端瀚再次说道:“今日你先留下陪伴你祖母,明日你归拢东西搬出去罢。”
“是。父亲。”
“我是为你好,以后……你多看着点淳哥儿,多督促他上进。”、
“是,父亲。”王端瀚保证道:“儿子一定会爱护淳弟,父亲放心就是。”
王译信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向面如死灰的文氏拱手道:“您歇着,儿子去啦。”
他飘然而去把文氏气得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众儿媳好一顿忙乎,文氏才缓过来一些,老泪纵横且憋屈的说不出话,蒋氏固然冒犯了她,可儿子的话让文氏的心在泣血,“养儿子有什么用?”
王译信站在了大义上,文氏若是不同意就是愚昧的妇人,她一贯以贤明的老夫人自居,怎能容忍旁人误会她呢?
……
蒋氏回到自己屋中,吩咐齐妈妈准备饭菜,心疼的抚摸王端淳消瘦的脸颊,“淳哥儿,原谅娘好不好?”
“母亲……”王端淳仿佛还没从方才一系列的震撼中清醒,受过的传统礼教告诉他,蒋氏威胁婆婆做得不对,可蒋氏做这一切是为他。
如果他争气一点,课业好一点,在泰山书院能取得好成绩,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冲突,父亲和祖母也会像喜欢王端瀚一样喜欢他。
“您别再为儿子惹祖母不快了,是儿子不好让长辈们失望。”
王芷瑶在旁边看着,王端淳的自卑怯懦已经养成了……他不知道这句话给了蒋氏多大的打击。
果然,蒋氏哭成了泪人,而王端淳甚至不明白蒋氏为何哭,连连作揖道:“儿子不好,母亲教训儿子罢。”
“淳哥儿……”
王芷瑶主动挽住了王端淳的手臂,“哥哥刚回来,娘说原谅的话,哥哥哪听得明白。”
蒋氏哭红的眼睛看着王芷瑶,不知从何时起,女儿成了她的主心骨,有什么事情,好像女儿都能解决。
王芷瑶将兄长的手搭在蒋氏手上,三只手叠放在一处,“只要您明白了,哥哥便不会再糊涂下去,咱们是一家人,用不上说原谅,谁对不起谁,有您和外公在,还能让哥哥再受委屈?”
王端淳看了看蒋氏,又看看自己妹妹,记得他离开京城前,小妹不大喜欢提外公,一别两年,小妹变化挺大的,他不大明白母亲为何伤心哭泣,小妹为何方才踢翻了香炉,但他作为兄长,反倒依靠妹妹帮忙,他真是太没用了。
心里想着,王端淳脸上自然带了出来,弱弱的说道:“母亲,我……在泰山书院犯了大错,被祖母训斥一顿是难免的,如果不是父亲的面子,我只怕很难熬过师长的责罚,您别为了儿子同父亲闹脾气,父亲挺疼儿子的。”
“哥哥,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王芷瑶语调轻快的打断了王端淳的话。“您着急赶路,一定饿了,娘今日让人准备的饭菜都是您爱吃的。”
王端淳刻板的点点头,似不忍辜负了蒋氏的一片心意,“我先去梳洗一番,一会再回来。”
齐妈妈忙伺候淳少爷梳洗,蒋氏手盖着眼睛,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悔恨的泪水……好好的儿子被养成了这样,蒋氏此时的心比拿刀割还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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