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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威在庐江并没有多做停留,在陆逊同意离开后,几个人就启程奔赴南阳:那里黄祖还在和袁术部鏖战。蔡威把手下嫡系的最精锐的五百骑留在了南阳。他要是再耽搁几天,估计等他回去迎接他的黄祖跟袁术厮杀的战场,而是他们自己部队里哗变的营盘了。

什么人带什么兵。蔡威的嫡系绝对完美的继承了他们顶头上司的某些特质。在蔡威手底下时一个个装的跟小猫一样乖顺。可等他一错眼,这群小子到了外人面前就都化身成了勇悍桀骜的豹子。个个是刺头儿,难驯的很,简直就是放哪里让哪里的主帅头疼的一支问题军队。蔡威估摸着他这次暗中离开,军中要是没有文进压着。可能他人不见的第一天,这群小子就敢冲击黄祖中军帐,嗷嗷叫着问主帅要人。黄祖那脾气多暴躁啊,要真碰到这事甭管谁对谁错,肯定啥账也不买,肯定直接拉出去把人“咔嚓”了。要真如此,他……他真是回去了都没地儿喊冤去。

蔡威七上八下地担忧着南阳的事,却不知自己身边陆逊和萧图都在暗暗瞧着他:从他收到信以后,俩人就察觉到蔡威情绪上有些不太对劲儿。这人平日虽然也有走神的时候,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时不时看着北方恍惚出神。在那天写完回信以后,更是像掩饰或者逃避什么一样,连夜带人启辰,整个归途中脸色变幻,一言不发。不知道心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陆逊对蔡威的状态是心有担忧的,曾几次想上前开解,都被萧图拦住了。萧图逮着他叽叽咕咕了一堆关于蔡妩和蔡威的姐弟俩感情深厚的事,然后咬着耳朵跟陆逊说:他这状况估计是骤然惊喜,看了他二姊给的信以后心里头不平静。等过阵子自然就好了。再说这是他姐俩的事,这俩人相处一向跟别人家姐弟不太一样,咱们还是别跟着搅合了,省的越弄越乱。

说完萧图还不放心,又扯着陆逊袖子跟人家郑重地重申了一遍,等陆逊略带怀疑地垂眸点头以后松口气放了手里袖子。转身当没事人一样催马前行。他是肯定不会告诉陆逊:他拦着他不光是因为他说的这些原因,还有一条是陆逊不知道的。萧图现在是特感谢蔡妩那封信搅乱了蔡威的情绪,不然等蔡威请好陆议回过神腾出手来很有可能去招惹孙家姑娘。孙家姑娘那是好招惹的吗?那是能招惹的吗?

先不说蔡威现在是黄祖这所谓杀父仇人的手下。就单冲孙家姑娘这个姓氏,萧图也不得不对她心存提防。孙文台说是被‘流矢’所伤,但实际真相如何没有人比他们几个更清楚:流矢是假的,流言倒是真的。魏虎还曾经因此事记恨蔡威,办出了叛逃事。虽然此时后来被蔡威亲自平息。可魏虎说到底是他带出来的,功夫也是他教的,连那手射箭的本事都是他手把手指导的。说他一点不相干,谁信?

这样的情况在眼前头摆着,他萧图要是还上赶着给蔡威牵红线,那就不是忠心如否的问题,而是脑袋智商的问题。萧图现在特想蔡妩其实是在信里给蔡威说了一门亲事,写信目的就是让人回去成亲的。这样他们也省的为主母的事发愁了。

不过很明显,萧图让蔡妩给蔡威说亲的愿望落空。甚至蔡妩自己想让蔡威来许都的愿望都同样落空了。

蔡威的回信是在中秋节前夕到达许都的。送信的不是左慈,而是于吉手下一个小道士,把信交给门房以后门都没进就走了。蔡妩拿到信的时候还不甚相信地看着门口,仿佛下一刻蔡威会在门外出现,然后笑嘻嘻地凑到她跟前,像小时候那样亲亲热热地叫她一声:“二姊”。

可惜看了好一会儿蔡妩也没见到真有人来。凭着对蔡威的了解,蔡妩心头苦涩地揣摩到了自家弟弟的意思:威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了。他没有听从她的建议,不愿也不想前来许都了。

蔡妩抖着手拆开信封,往下一倒“呼啦啦”掉出一沓的信纸。有给蔡妩的,又给长姊蔡姝(阿婧)的,有给蔡平陈倩的,有给他恩师顾雍的,还有给蔡斌王氏的。

蔡妩手忙脚乱地捡起桌案上给自己的那封,展开后边读信边泪盈于眶:多熟悉的字迹。中锋深刻,撇捺舒展,那是她手把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只是如今,字如旧,人非昨。

她家威儿再不是那个缠在她身后,眼睛亮亮央着她讲故事,可怜兮兮问她要糕点的小男孩儿,而是成了讨袁大军中的一路战将。

蔡妩不知道现在蔡威究竟面对的是何景象,只能在字里行间隐隐推测蔡威的境况。

给她的信写的很长很长,但仔细看却发现其实信的内容很凌乱,像是写信人心绪起伏,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从蔡威离家开始,一会儿是曾经路过的风物,一会儿沿途所见的人情。一会儿语气抱怨写荆州乱七八糟的内部事,一会儿又是满带骄傲跟她炫耀自己手下带的兵是怎么样的出色优秀,与有荣焉地跟她说当年出颍川时的人如今都成军官,最低的也都已经做到了百夫长。甚至还说他看中一个姑娘,只是人家身份有些特殊,他现在不好下手。但他有信心把这姑娘变成她弟妹,甚至扬言就算是用抢的,也肯定得把媳妇儿弄到手。

信到后面,蔡威似乎渐渐找到了节奏,话语也逐步条理。开始絮叨起蔡妩信里提到的侄子,侄女,外甥们。一个个问长相,问年龄,问喜好,问学业,就是不敢问这些孩子们是否还知道有他这么一位小叔父小舅父的存在?在信中洋洋洒洒夹杂自己小时候的回忆说了一堆事情,末了才忐忐忑忑地写道自己当年出走给家里添了许多麻烦。清宵梦回,忆起往事,已经知道到当年自己是如何的任性狂妄,一意孤行。伤父母,累兄长,甚至劳累两个出嫁的姐姐,实在是不孝不悌至极。于蔡妩所言回许都的事,他知二姊是为他着想。只如今世易时移,他身后有几千的将士跟随。若之前他不回去只是因为还不到他要锦衣还乡,那如今便是因着他身上担负的责任,让他不能再像年少时那般意气用事。他不再是一个人,他得为他手下的弟兄们负责。他不能也不可以再如甩手掌柜一样,挑子一撂,拔腿就走。

蔡妩眼盯着那一句“同袍之义实难割舍”。又往后扫到“余离家时近八年。心头诸般酸苦甜辣不足为外人道也。今番落笔,书于二姊,盖因姊知弟甚深。”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胸口处五味杂陈:她家威儿长大了,可依旧还是她弟弟。没有因为时间而疏离,没有因地位淡漠。会像旧日一样,把心底的事情告诉她,然后话里话外地要她帮他。

蔡妩捏着信,又看看桌案上凌乱的纸张,几番挣扎最终还是把信都规整好,分装入信封。等待中秋节后她带着孩子们去一趟颍阳,把信送过去也把事情跟阿公他们说清楚。别的她开解不了,至少弟弟和父亲之间她还是能周旋一些的。

想到此蔡妩不禁又有些黯然:便是她再怎么为威儿原宥,都不及他亲自到父亲眼前更能为父亲解开心结。

蔡妩身后的杜若看着她自看信后又是落泪又是失落的样子,抿抿嘴小声开口:“姑娘,可是心里有什么不舒坦?”

蔡妩轻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地开口自我安慰:“其实……也没什么。威儿有了自己的事儿,我该为他高兴不是?”

杜若眨了眨眼,看看桌上的信偏头思考一会儿跟蔡妩说:“姑娘,您让二公子来许都是因为曹公下‘求贤令’的原因吗?其实要杜若说,若单单因为这个要二公子抛了荆州一切来许都着实有些委屈了。您看曹公求贤令下达后,来许都的人是不少,可那也是良莠不齐,还有些有怪癖的人。二公子若真来许都了,跟着这样的人一道,以他那性子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蔡妩闻言疑惑挑挑眉,看向杜若好奇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了。怪癖?威儿那性子,不被别人说古怪就是烧高香了。我还真不知什么样的怪癖还能让他看着不顺。”

杜若倾着身子手指门外:“姑娘还记得那天咱们出门在大街上碰到的那位衣衫不整的年轻人吗?回来后杜若曾让人打听过他。你猜猜他是谁?”

蔡妩想了想,老实地摇摇头:说来那年轻人她可着实有印象深刻,别人怎么评价她不知道,但蔡妩心里这爷是坐实了愤青中的狂飙突进分子的称谓!放眼许都,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敢在望归楼上披头散发,宽衣解带的人。宽衣解带还不算,这爷还扒上人家酒楼护栏对着曹操出言不逊。而且口才还特好,从头到尾不带一个脏字,骂了半个时辰都不带重复一句。校场里下来的军官有看不过去跟他吵架的,都被他驳的哑口无言,不是要抓着人揍他,就是悻悻地离开跑司空府给曹操告状。

“那个年轻人是谁?”

“姑娘肯性想不到,他竟是孔文举大夫举荐给曹公的祢衡先生。”

蔡妩皱着眉:“祢……衡?祢正平吧?怎么那么熟悉呢?”

杜若笑了笑弯腰提示道:“姑娘前阵子教给照儿的小赋里,好像有一篇是以他写《鹦鹉赋》做示范的。”

蔡妩恍然地点点头:“哦,是吗?我都记不清了。哎,对了,照儿人呢?”

“在房里呢。明天中秋,今儿晚上曹公在府中摆宴设席,姑娘不是说让照儿跟着一道去吗?照儿现下正整装呢吧?”

蔡妩拍拍脑袋轻叹口气:“你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得赶紧准备准备了。”

“刚未时三刻。姑娘还有时间。是不是要等姑爷回来一道去呢?”

蔡妩摆摆手:“不等他了。他这阵子忙的很,天天抱着一摞的名单往司空府跑。这会儿功夫恐怕也不会专门回家换衣服了。等会儿还是我和照儿一起去吧。”

杜若点点头,很有眼色地拿起一旁的木梳给蔡妩梳发妆点。

一刻钟后,收拾妥帖的蔡妩叫上郭照带着侍女往司空府赴宴。到厅里时,宴会已经临近开始,蔡妩赶紧带着人入座,像迟到了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讷讷地扮低调。男宾席里郭嘉进门时正好看到蔡妩那副鸵鸟模样,不由低笑出声。他旁边的曹操被他笑的一头雾水,拿着杯子的手顿在空中举也不是,放也不是。狠瞪了郭嘉一眼以后,才心气舒坦宣布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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