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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了还有人喝酸梅汤?
张四娘从来不知她这酸梅汤竟是这么好卖的,连这大雪天的还有人想要这个。又觉得这声音熟识得很,刚想到某人,身边的大郎已站起身来,喊了一声:“三娘!”
张三娘正在跺鞋上的雪,忽听有人唤她,抬头便看到大郎,还有坐在他身边的张四娘。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打招呼,却是似笑非笑的牵了牵唇角,攸地一下转过了身去。
大郎眨了眨眼睛,满眼疑惑,三娘她……她是没认出自己?
他这么想着,就朝着张三娘走了过去,“三娘,我是你大郎哥啊!”
张三娘没想到大郎竟会扔下那一桌子的人,跑过来找她,想躲是躲不过了,勉强笑了下,叫了声大郎哥。
大郎见她认了自己,就想着方才她肯定是没看清楚,才不敢认的。笑道:“四娘也来了呢。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三娘拂了下耳边的碎发,淡笑着摇摇头,“不了,一桌子男人家的,我就不过去了。你替我和四娘打声招呼吧。”
一想也是,姑娘家大了,总归在避讳一些。
三娘这一走,就是三个月未见,大郎念着亲情,就站在旁边想着多陪一会儿她,“妹妹,在知县府里可还好?”
三娘见他问这个,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好,与小姐一起读书识字。夫人对我也好。”
但见三娘穿着的衣裙都是锦缎所制,头上手上戴着玉饰,脸上还涂着胭脂,就知她所言不虚,也为她高兴,“那就好。自你走后,二娘就少了玩伴,时常念叨着你。过年的时候,还回家来吧?”
三娘从店伙计手里接过梅汤,倒进自带的一瓶瓷壶,再将瓷壶小心地放进一个食盒子里。
“过年府里正忙呢,小姐怕是离不开我,我不一定会回去。大郎哥,我先走了。”她紧了紧身披着的斗篷,对他微微一福身,不等他再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妹妹,雪天地滑,小心慢走……”大郎扬着脖子嘱咐道,不放心跟到了大门外,见三娘拎着食盒子上了对面的一辆马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大郎哥,是三姐姐?”大郎回来一坐定,张四娘便问道。
大郎笑着点头,“可不正是她嘛!从前只当她小,不懂事。可如今看了,却极是守礼的。瞧她那身穿着打扮,和闺阁里的小姐简直是一模一样。”
“哦,原来三娘进了知县府啊。不知当的是什么差事?”周正亲自给两人倒了茶水,随意地问道。
大郎心直口快,带着几分隐隐的得意:“我三妹妹是去给知县小姐当陪读去了。”
周正倒水的手一顿,目光闪了闪,“哦,是陪读啊。那倒是不错的差事,想必二郎学问了得,这个妹妹也不能差了。”
张四娘想到三娘临去知县府前那段闭门恶补的日子,忍不住笑道,“可不是,学问都是极好的。”
大郎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尴尬地挠挠头,低头喝着茶水。
菜色四溢,大厨端着辣白菜炒肉片摆上了桌。
那大厨是新招进的,原是在府城一家大酒楼做厨子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辞工不干,回到了镇上。正巧得月楼招大厨,周正在试吃后当场便把他留了下来。
得月楼的大厨是个又高又壮的胖子,人称快刀李。是个刀工极好的人,他可将豆腐切成丝,就可见他的不一般了。
“掌柜的,怎么样?”快刀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大冬天的,也只有他能穿着单衫汗流浃背的。
周正略抬了下手,示意他不要急,将盘子往四娘与大郎处推了推,“来,你们也尝尝。”
从前,张四娘就特别喜欢这道菜。一到韩式餐厅首点的便是烤肉,其次便是这道菜。她拾起筷子尝了尝,味道上与从前吃的过有所不同,偏甜了些,倒也还不错。
大郎吃过,便道这么做比吃腌渍的要香。
“四娘,你怎么说?”周正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张四娘的脸,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没有放过。那一瞬间的蹙眉,被他实实在在地看在眼里。
“嗯,还不错。只是……刘师父?”
“哎哟,师父可不敢称,你只管说,我这可紧张着呐。”快刀刘自是知道张四娘是这道菜的主创,如果能得到她的认可,这道菜便算是成了,准备一下,明个儿就可以挂上菜牌了。
“那周掌柜的意思呢?”张四娘觉得不应该以从前的标准来衡量这道菜,应当遵从当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一带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口味,就要从善如流地做些什么去迎合。在迎合的基础上,再加以改进与琢磨,便是得月楼的特色了。
周正微微不由笑道,“你就不必推辞了。我们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张四娘点头,“这菜炒得不错。只是一点,刘师父往里加了点糖?”
快刀刘点头,“这辣白菜我未炒之前先尝了,发现这甜味清淡了些,就往里面加了一勺糖,调了点味儿。”
“可问题就是这里,我腌这辣白菜借用的便是水果的清甜调味,一点白糖也没有加。而腌渍的过程中,也就是靠这清甜味道自然发酵,才做得这辣白菜。所以,炒菜时,你应该是盐、糖一点都不该加的。”
众人点头,但听张四娘话峰一转,“不过,就不知这里人的喜好如何?我这点子意见,也仅供各位参考而已。”
张四娘说‘这里人’的时候,指的是古代。是她的口误,好在听的人想不到那上面去,以为是指的镇上的人,周正道:“其实,四娘的意思也与我的一样。不加糖,会更好些。”
“对了,最后淋几滴香油也好。”张四娘补充道。
“香油?”众人皆诧异。
张四娘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里没有香油。原先在张家的时候,她只当家里穷吃不起。却从来没想到过,这古代没有这个。
“啊……啊……就是那个……”张四娘打着嗑吧,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们必要追问到底,索性硬着头皮道,“香油就是用芝麻磨出来的油啊。”
周正追问这香油如何做的,张四娘无法,只把从前在菜市场看到小磨磨芝麻油的过程说了一遍。
把在一旁听着的快刀刘,嘴巴那个咧得呀,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人影就不见了。
大郎笑道:“刘师父竟看不出是个急性子。”
“周掌柜的,你说,咱这笔买卖怎么做?”张四娘跟着笑了会儿,入了主题。
周正看了眼陈掌事,两人眼神交汇后,道:“辣白菜我们要了,即当佐食又可炒菜,这样一来,量就要比糖蒜大了。这样,我们先订一千斤。如果卖得好,我们就得多订。嗯,那菜方子嘛,我也不白要你的,我出五十两买,辣白菜我不好订价,想听听你的价钱?”
辣白菜的成本算起来可就比酸梅汤、糖蒜高上许多了。来这儿之前,张四娘已经算好了,当下便报道:“四文钱一斤,你看如何?”
四文钱一斤,相比之前的糖蒜、酸梅汤这价绝对是够高的。
周正微皱下眉,于心底细算了下,问道:“不能再低些了吗?”
张四娘摇头,“我这次做辣白菜用的辅料太多,有些还得自己花银子去采买,你这样大批量的进,我也要雇人工。本钱高,而且处处都要费用,四文钱一斤,绝对不多。”
经她这么一说,周正这才想到人工费用的问题。张家二房人包了糖蒜,只怕人手不够。
周正还想再往下压价,“人工的话,其实大郎他们也可以帮着一起做。终归是一家人,也不用分彼此,这次签合约,是与老爷子签还是?”
他瞧了瞧大郎,却见大郎摇头,眉头紧锁长叹一声,却不知为何。
张四娘淡笑,“周掌柜的,你还不信我吗?我说要雇工就一定雇的。这次合约就由我自己来签。”
周正仔细打量了下张四娘,脸上一副平淡无波,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他纳道:这张家人真是奇怪,明明没有分家,签合约的时候却是轮着签的。这次到了三房张四娘这里了。
周正见大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略略沉吟片刻,“好,就按四文钱订这合约。”
“还有,周掌柜的,我想把这合约改一改。”
“改合约?”
“对,我准备与得月楼签区域合约。所谓区域合约,就是在一个区域范围之内,我只供货给得月楼,别人家一概不送。但出了这个区域,我给谁家供货都与你得月楼无关。当然,这个区域不会很小,自然不会影响到得月楼的生意。”
周正有些不快,“你如何会知不影响到我们酒楼生意?从前我们不是合作得很好吗?怎么又……”
“掌柜的,你是多虑了。是这样的,在小屯镇上,我只与你一家签这合约。并不会影响你什么。这做生意的没有人嫌钱多咬手的。谁都想扩大经营,我说我雇工的原因也在于此。实不相瞒,如果可以,我打算将辣白菜卖到县里或府城去。除非你得月楼也开到那里,否则,这真不影响你什么?兴许还会给你带来意外的收益也是可能的。”
周正听她如此说,却也不能放下心来。只道,这份合约先按区域签,但以后有了好的食方子到时要怎么签,还得两方相商后再订。
张四娘知他谨慎,大有拿这辣白菜的区域合约探水深浅的意思。当下就这样商定下来,
周正与帐房合了菜方子的银子,又依合同付了订钱。
张四娘收好钱,就要告辞。被周正劝留下来,这寒冬天气,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
“大郎,你带我去瞧瞧你们的爬犁。”周正唤大郎一起去了后院。
……
镇西多是些民宅,知县大人的宅院就在其中一条幽静的小巷子里。这是一个四进的院子,是当年知县大人上任时购买的一处宅邸。
院子里除了住着家眷外,知县大人一般都留住在县城的县衙里。
张三娘脱了那半旧的斗篷,仔细叠好收在箱笼里,拎了食盒往小姐黄英娘的房里去。刚出了角门,就见黄英娘身边的大丫鬟明秋匆匆忙忙往外走。
“明秋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张三娘忙走几步追了上去。
明秋一见是她,当下更急,催促道:“哎呀,你怎么才回来。小姐才刚发了好一阵子脾气,喊了你好几次了。我去叫厨房的婆子给小姐蒸碗鸡蛋糕去。”
张三娘还要再问,明秋却是丢下她不顾地滑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张三娘看了看手里的食盒,这一大早上的,真够折腾的。一睁眼就要酸梅汤,她这刚买回来了,那边就要吃鸡蛋糕。这两种东西吃下去,也不对路子啊!
屋子里传来啪地一声脆响,张三娘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不敢再多停,忙拎了食盒子进去,“小姐,我回来了。”
屋子里笼了两个炭盆,暖烘烘的。与外面寒冷的空气反差实在是大,三娘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见黄英娘用眼睛瞪着她,不禁讪笑道:“这外面太冷了。小姐,你现在就要喝这汤吗?我先倒上一碗。”
大丫鬟明春暗道一声不好,先躲了,“小姐快别动,仔细别扎到脚。奴婢这就让小丫头进来打扫。”
明春的脚一跨出房门,黄英娘就摔了第二个茶杯,“呸,你存的什么心思,想害死我不成?”
这罪名扣得可真够大,三娘哪里担得起,她心里有火,却不能往外撒,硬挤出笑容,“小姐说笑了,我心疼小姐还不及,哪里会害你呢。”
“呸,你还敢与我顶嘴,你刚才是不是打喷嚏了?啊?你说,是不是?”
“是,小姐。我在外面跑了一大圈儿了才进的屋子,就忍不住打了一个。这也不能说我害你啊?”三娘也有些激动。
“你,你还好意思说。你打喷嚏时吐沫就在食盒上了,你还用那脏手去摸,还要给我倒汤!你,你就压根没安好心!”黄英娘索性把桌子上的茶具全部都划拉到地上,碎得满地都是。
“我擦,我现在就擦!”张三娘用衣袖开始擦试食盒,半晌,才讨好地笑道,“小姐,你瞧,这食盒干净了。我现在就去净手,然后服侍你喝汤如何?”
“谁要你服侍啊?脏死了,乡下人到底就是乡下人,从里到外都脏死了。滚,别让我看着你,滚!”
张三娘鼻子发酸,想哭却极力忍着,“小姐息怒啊,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
“滚!”
张三娘忙将话咽下,对着黄英娘福了福,退了下去。黄英娘的骂声不绝于耳,走到大门口时还能听到她不干不净地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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