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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合一

张四娘从前是吃过河蟹的,最出名的地方是盘锦。价钱不等,从十几块到五十几块的都有。螃蟹壳足有半个手掌大,肉肥膏美,一口气吃上四五个的都不觉得够。只是这东西寒凉,吃的时候一定要用姜作基本调料,再温上一点子白酒,就可以去掉些寒气。

而现在的太子河水里的螃蟹却比盘锦河蟹大了不是一星儿半点儿的。用她的手来量,赶上一个巴掌大了,据说肉肥膏却不多。

张四娘拿着螃蟹的两边以防被夹到手,另一只手去摸螃蟹的肚皮儿,发现是圆圆的,便知是个母蟹。

“一共是只十二只母的,十四只公的。”

昨晚何氏提出抓螃蟹,一家人就欢腾了。今天一早,张义勇带着大郎几个孩子去河里抓。张四娘因着病才刚刚好,宋氏说什么也不准让她去河边吹风。她只能满是遗憾地留在家里头傻等。

为了能让四娘也跟着乐呵,元娘将今天抓的一篓子螃蟹送到了东厢房里,让四娘摸摸。本以为她会象从前一样怕被夹,不敢上手,却没想到四娘对付起这八脚将军简直是手到擒来,还会摸公母。

元娘将四娘分好的螃蟹挨个看了眼,果真不错。

“要是今天有集,拿到镇上去卖就好了。”张四娘叹道。

元娘笑她财迷,“有集也不能去卖,这些是留着过中秋,除了自家吃的,剩下的都得送节礼。”

“那明天再去抓好了。”

“倒是想哩。我们这段河水的螃蟹不多。我们抓了一天,也只抓了这些,这里还有七、八个是梁子哥抓的,全都倒在我的篓子里了。”说到梁子,元娘的心跳又加快了些。

在这个村子里,老张家这一辈的人与姨奶家的人算是走得最近的。有啥事,都能互相帮衬着。而张老爷子的兄弟姐妹,远嫁的嫁了,离乡的离乡,就只他一人守在高崖村。而姨奶家的这辈儿只有大魁叔在乡里,他有一个兄弟在府城里的一户人家当长随。大魁家的长辈俱已不在世,把张老爷子当自家长辈来待。有什么事,不用吱声,只要他得了信儿,准来。他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梁子,小儿子叫柱子,今年也十三了。和实诚的梁子相比,柱子就有些滑头。

元娘对柱子实在没啥好感,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元娘觉得柱子的手脚不干净。每次来家里头,她总能发现少点不太打眼的小玩意儿。所以,只要柱子来窜门儿,她一般就守在自家门前,哪儿也不去。生怕那小子不老实,再顺手牵羊。

节礼的单子都是张老爷子订下来的。

由于亲戚简单,所需的节礼不会太多。但一定要丰,尤其是今年,家里赚得了不少的银子,各房算下来,除了四娘那一家子手里没个体己钱,大房二房都有。张老爷子心里有数,若是没了四娘,也不会有大房二房的今天。他自然不会亏待三房,有什么好的,都先可着他们。

张老爷子并不因为三房手里没钱而感到不安,他反而认为老三这一家人与他是一条心的。大房二房都有儿子,将来娶媳妇哪个不得花费银子。四娘是个闺女将来若是嫁人也花费不了几两银子。这个他也能负担得起。

张老爷子毫不迟疑地认为大房人能养他,二房人能惦念他就行,而三房,无论出于哪种感情,都是被他牵挂在心底,疼在心里的。

因此,今年的节礼,除了周掌柜的与赵先生一样厚重,两纸包月饼、四斤葡萄、四只螃蟹(两公两母)、两只蹄膀、外加一坛子青梅酒外,四娘的姥娘那里是两包月饼、四斤葡萄、两只螃蟹(一公一母)、赵氏的娘家则是一包月饼、二斤葡萄、四只螃蟹(三公一母)。

当然这是公中的制备,若是各房愿意再往上加,那就得自家掏钱了。

到了中秋节这天,大郎天未亮就装好了扁担,去镇上给周掌柜的送节礼。赵先生那里自然是二郎亲自送去。赵氏娘家就在隔壁,赵氏送过去的时候,就添加了一些水梨、鱼、肉,又趁着灶间没人,将那螃蟹换成了两公两母。

宋氏将节礼装在篮子里,准备带四娘一起去的时候,张老爷子见家里没人,就偷偷把四娘叫了过去,将一个包袱递给她,说是给她姥娘送去。

四娘隔着包布儿摸了摸,又闻了闻,“五香花生?”

今年的花生捞完、晾晒后,张老爷子不让儿媳妇们上手,自己亲自用五香料熬了一大锅花生,捞出后再晾干,然后再放在火炕上焅干,最后装进布袋里的,大约能有个五斤左右。老爷子做成后,只给四娘一人尝了一把,听四娘夸赞好吃,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张老爷子就赶她出去,“就你知道,快去吧,早去早回,一会儿你大魁叔一家还得过来呢。”

张四娘边走边掂量着布包,暗罕:老爷子竟然把那五斤花生都给她姥娘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心猛地一跳。

点着马杆儿的脚步就加快了许多,等在东厢房门口的宋氏见了,急道:“四娘啊,慢点走,娘等着你呐。”

说话间就迎了上去,从她的手中接过布包儿,“这是啥?你爷给的?”

张四娘点头,小声道:“说是给姥娘的。爷偷拿给我的,娘,你快装篮子里面。”

宋氏的手一顿,眼睛就朝上房望了一眼,没见着人影儿,就赶紧将布包放在篮子的最底层,上面又用布给盖了。

在路上,张四娘问:“娘,我姥娘闺名叫啥啊?”

宋氏奇怪地瞅她一眼,“你问这干啥?”

“不干啥,随便问问嘛。”张四娘摇了摇宋氏的胳膊,撒娇道,“娘,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宋氏笑了,点点她的鼻尖,“你呀,就是太鬼道。娘都怕了你了。你姥娘叫王海棠,说是海棠花开得最盛的那月生的。”

张四娘扬了扬眉毛,脸上变幻莫测,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想到了那晚张老爷子逼宋氏回娘家,想到了那布包里的五香花生……

“咋了?”

“没,没咋。”张四娘掩饰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这个认知远比知道宋氏与顺子的暧昧来得深刻。她咽了口吐沫,“娘,那我姥娘和我姥爷是咋认识的?”

吊水桥上,满腹狐疑的宋氏停下了脚步,“四娘,你到底想知道啥?从前你从没问过我这些。”

“呃……”张四娘没想到宋氏会如此反应。

原本她以为,宋氏会告诉她,又或者嗔斥她几句。可万万没预料宋氏会是这个警惕的态度。

张四娘懵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就是,嗯,随便问问……”

宋氏蹲了下来,双手握住四娘的双臂,“四娘,你告诉娘,你是不是听到了啥风言风语了?”

张四娘摇头,她没听到,可宋氏这般问,她就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四娘,你别听别人的胡言乱语。你姥爷活着的时候,与你爷爷两人可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就连当年你姥爷成亲的聘礼都是你爷爷帮着操办的……”宋氏缓缓地站起身来,遥遥地望了一眼吊水桥那边的小茅屋,“正因为两家走动的勤,否则你姥娘也不会在我下生的那一年,就与你爹订下亲事。”

张四娘身子一震,“娘,那你何时知道自己亲事的?”

宋氏垂下眼眸,拉起她的手,慢慢地往前走,半晌,方道:“你姥爷没的那年,我刚好十三。你姥爷是个孤儿,走了之后,家里没有族亲照应,生活就窘迫了下来,你姥娘不想我跟着她受困,就打算让我在热孝里嫁人……可娘说哪能放下扔下你姥娘一个人呢……在家里为你姥爷守孝三年,也算是陪陪她……”

宋氏今年二十有六,这么算下来,嫁给张义光正好是十年的光景。十年呐,一个女人最最美好的年华,就因着这样一桩亲事而悄然消磨掉了。

“娘,你放心,姥娘的日子一定会好的。”张四娘说这句话,不仅仅是安慰,更是一种承诺。

母女两人进门的时候,宋王氏正在院场里晾苞米,把打下来的苞米两两相结,或挂在绳上、或铺在地上。

“姥娘,我和娘来看你了。”

宋王氏抹了把头上的汗,忙不迭地起身招呼两人进屋歇息。

宋氏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宋王氏神色复杂,叹道:“我一个人,哪能吃得了这些呢……劳你公爹费心了。”

张四娘就劝她收下,说今年家里的日子要好过一些,爷也想让你跟着乐呵乐呵。

宋王氏就将四娘搂进怀里,照着她的脸蛋上狠亲了一口,“那也是我外孙女儿能耐,我都听咱们村里的人说了。说是高涯村老张家的四娘与镇上的酒楼做上了大买卖……姥娘听了高兴呐。”

宋氏笑道:“她哪有那本事,都是听她石头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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