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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会办公室是张友琼打发时光的主要地方。她工作轻闲,主要是负责统计水利系统的计划生育表,掌握着育龄妇女的情况,每年配合进行一次妇检,应付县计生局检查。平时没事,看看报,聊聊天,喝喝茶。打扫办公室的事几乎是徐老半娘承包了。她体谅她爱人不在家,还要接送孩子,还要照看两边的奶奶。她打卡报了到,开办公室门,打扫卫生便没事了,可以大摇大摆回家招呼孙子。这时办公室门开着,没有人,正好张友琼来了。她刚坐下,梅子装着路边,见只有张友琼一人,便悄然进来。笑说:“我看到你上楼。”张友琼说:“你是局长了,在监视我啵!”梅子说:“你又让周姐给你打卡了。”她接着说:“周姐,真是个大好人!”张友琼沉下脸说:“好人命不长。”梅子说:“你瞎说什么呀!”张友琼认真说:“我没瞎说呀。她今年要退休了,这不好人命不长么。这扫地抹桌子,那两个懒老头子还拈手不成。”梅子讥笑说:“有人惨了。友琼伢。”张友琼说:“惨什么惨!等他们桌上的灰尘堆得象沙漠。”她说着自己倒哈哈笑了。梅子收住笑,说:“友琼,邦那的事,我前天跟他说,他的脸色蛮不好。不如早点给他算了。”张友琼毅然说:“不行!这次老公回来只给了一万,他想留着钱在深圳办自己的公司。也许是提防我了。”梅子感觉出她的处境,便神秘说:“不是的。可能是在深圳有了二奶,那边都时髦这个。”她见张友琼沉下了脸,又说:“只看他和你睡觉的表现么样,劲头足不足。”张友琼目光炯炯说:“足,夜夜都足。有时一夜还来二次呢,你羡慕吧。”梅子说:“这就怪了。”她停了下接着说:“现在外面的钱也不好挣啊!你要多理解一点。”张友琼说:“所以我没有多问他的工作,只要他注意身体。钱,我也没向他多要。再说夫妻也不能为了几个钱沾污了感情。”接着恳求说:“这事还得你多去说句好话,缓解缓解。我刚才还碰到他们的,三四个人喝早酒了醉熏熏的。没有说别的,还是说十五以后。”梅子说:“他不对你说什么,总是逗趣吓唬我啰。我怕少平知道了此事要发牌气的。”她想了想,又说:“要不今晚我们去他那打牌,给他的牌场子捧场,缓和氛围。过了十五就向他交这底,先给一万再说。”张友琼笑说:“你夜不归家,就不怕老公发脾气了。”梅子说:“他今天出差了。说是因彭书记去北京拜年去的。给那些大老板拜年,给大县在京的知名人士拜年!”张友琼恍然说:“难怪。好哇,你也是自由人了。”梅子说:“你不也自由么。”张友琼喝口茶,说:“还自由!那是受罪。孤单单的。他走的那天晚上我真的不知怎么熬过来的,硬是盼不到天亮。这种感觉你是永远无法体会到的。”梅子说:“好哇,正好今天去打破寂寞,一举几得。”她又叮嘱说:“就这样说定了噢!”张友琼说:“好,我的姑奶奶。”

下午,张友琼考虑到振超第一天上学,又考虑到晚上的活动,便早早地来到幼儿园。当她刚拐弯进巷口,谁知向卫东还早她到的。她没有细想他是不是有意早早在这里等候她,便应声停下车来。向卫东和善着笑脸说:“怎么就你来接的。你老公呢,把他曲在家里,养白面书生哪。”张友琼耿直说:“他不在家。”向卫东又追问:“他还在乡下?”张友琼说:“下海,去深圳了。”向卫东含蓄说:“怪得要嫁给他的啰,你有眼力。去当老板好。你看我就没有那勇气。这样呆在机关里苦行僧。不是今天竞岗就是明天裁人,吃的窝馕饭,把人格都搞贱了。我总想出去闯闯,总迈不出这一步。老婆也整天在耳边唠叨,紧逼着。”他这人还是跟过去追她一样,像少根经似的,说出的话不招天不着地的。张友琼把这种厌弃埋在心里,便说:“有什么办法,我们还不是给逼的。象你俩口子在一起该多好。”向卫东听她口气,觉得她的家庭过得并不舒服,似乎找到了共鸣之处。是的,不能称心如意的生活那怎叫生活呢。他俩边向幼儿园走去,边交谈着。张友琼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真的欠着他什么,仿佛身边的他并没有过去那么讨厌的。莞尔一笑说:“你的她呢,怎么没来接女儿。”向卫东大度说:“女主内,男主外么!”张友琼夸奖说:“看你还蛮心疼女人的啊。你这是老思想,年轻人还这么不开化。这怎么可能迈出下海第一步呢。”女人天生嘴损,她总是强过他似的。向卫东说:“你批评得对。可惜我没有那福份心疼你呀!”张友琼说:“我哪有资格批评你。向卫东,你再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吧!”他们的对话,简直就是一对逗哏和捧哏。向卫东听他喊了自己的名字,心里甜滋滋的,激动说:“想也白想,痴心妄想。那是我俩有缘无分啊。有缘呢,是我们能天天来幼儿园相见;无分呢,是我们成不了夫妻。”张友琼微笑说:“谁和你有缘无分了。我儿子下半年就去上小学,你再去幼儿园和别人天天有缘吧!”向卫东诚实说:“说实在的,我本来只是来看看的,听说去年实验幼儿园还发生了食物中毒事件。谁知却碰上你了,我就定下来把女儿送到实验幼儿园。”这其中也许还有一条原因,就是与他上班顺路,接送女儿也方便。他又接着说:“上午,你说报名的人不多,而是好多家长都不愿把孩子交到他们。开发区那边的小博士,小天使,等好几家私人幼儿园,听说办得都很有特色。”张友琼记不得上年说过这话。便说:“你怎么不把女儿送到私人幼儿园去。私人办的一定更负责些。”向卫东说:“实验幼儿园是老牌,县里办的,我相信。再说,谁让你也把儿子送到这里的。”张友琼并不欣慰他的表白,忙说:“你太自私了,太坏了,为了自己……,竟不顾女儿的前途。”他们聊着聊着,不经意就到了实验幼儿园。虽然幼儿园的门还没有打开,但守门的老人在向众多的家长们热情地解释:“各位家长,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请在门外稍等侯。四点四十准时开门的。”张友琼觉得幼儿园的服务在改善着,不仅关心孩子们,还关心起家长来。生源少了,幼儿园不改进提高,只有越办越塌火。这学期就比上学期收的孩子少了一百多,减了近四分之一。幼儿园有大几十号老师,还要养着10多名退休人员,县财政拨的经费也是杯水车薪,还说总有一天要彻底断奶的。房子维修,设施添置更新无从谈起。市场经济也危机到这块小皇帝小公主的领地了。

这几天,柳莹也觉得寂寞无聊起来,也许是韩翔宇带走了她做妈妈和做奶奶的天伦之乐。此时,张友琼和振超的来到,让她感到无比高兴,连忙接过振超的书包,问喜欢吃什么,奶奶做去。张友琼不以为然说:“妈妈,您不必特地准备,我去同事那吃饭的。”她喊“妈妈”是那么天衣无缝的亲近,那语气是妈妈心目中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妈妈永远是终身的寄托,终身有人呵护是多么的幸福。老话说,一个女人活100多岁也不能没有娘家的。柳莹也觉得听了特别顺耳舒畅,这个养女没有白疼,没有把自己看外。老有人喊妈妈的,也是多么骄傲和自豪,总怕失去喊妈妈似的。柳莹关切地说:“友琼,不是妈妈多嘴。现在世道上复杂,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小心落入人家的圈套,掉进陷井难以自拨的。特别是在感情问题上。”近来,柳莹记起自己走过的几十年,回过头来看,才感悟现在的龄段处理世事才是清醒的,可惜需要清醒的时光不再回来了。因而,她觉得张友琼现在这个龄段的言行举止,一定是模糊懵懂的。自己一定得尽做妈妈的职责时刻警醒她。张友琼忙一笑,说:“妈妈,您真的是多余了。我一个大活人的,怎么会上别人的当呢。今天是梅子约我去她家打牌的。您又不喜欢打牌,打牌的话我就约几个人来家玩,陪陪您。”对于梅子,柳莹再熟悉不过了,来过家里,接过她的电话,有时在大街上碰着,都是亲热热地喊她“柳奶奶”。她也知道,张友琼只和她们几个同事来往密切,再说韩翔宇不在家,她也应该有打发时间的门径。柳莹放心说:“梅子是个好姑娘。你不是说她的丈夫回城了啵,还当了县委办公室的主任,能允许她陪你打牌。”张友琼说:“现在的干部谁不会打牌,哪象爸爸他们,一门心思工作,别的什么也不会。听说他爱人出差去了,她也闲着无聊,这才约我去。”她这样说明着,心里有点犯疑起来,难道柳莹她听了什么风声,知道了负债的隐忧。不对,她好像指的是感情上的事,用时髦话说是指情人一类的事,用她们那辈人的话说是指女人偷汉子,不守妇道的事。柳莹慈祥说:“好,你去吧。如果手头紧就说一声。”她是想打了她一下,也还得摸她一下,因为她们毕竟不是亲母女。柳莹自然明白,张友琼再怎么困窘,也从未开口找她要过钱。小时候贪恋零食,贪恋剪纸花儿,贪恋布娃娃,总是只说:“妈妈,糖心饼干好吃吧。”“妈妈,这花儿真好看,真象天上的彩云仙女,要我们家有就好了。”“妈妈,您小时候有布娃娃玩吗?”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柳莹总是不吝惜掏钱买的,达到她的心愿。就为这事,张道然有几回还狠狠的训斥过张友琼。后来她渐渐明事理了,不再惹张道然烦了。此时柳莹这么说,知道张友琼是不会接受她施舍的,也只是说说而己。张友琼自傲说:“我手气好,赢的多输的少。我去了,妈妈。”她对振超说:“超,乖,听奶奶的话呀!”柳莹说:“超超,愿妈妈赢钱。”张友琼爽心一笑,被风吹去了。

还是后街那个老地方,古朴、洁静,门上有显目的春联和福字,似乎还沉浸在过年里,没有苏醒过来。张友琼还在路上,梅子就不停地打电话,她腾出手来接电话,快嘴快舌说:“催,催命!就到了。”当她从那扇开着的小窄门进牌场时,并不见邦那,也没有见梅子。只有楼上楼下响彻房子的麻将声。她推开了几个门,都不见他们,有的人只顾在烟雾溷浊中着迷牌堆里,也不瞅她一眼。这个梅子搞的什么**阵呢,张友琼采取了最简捷的法子解谜,反拨了梅子的手机。梅子说:“我在门口了。”她持手机说着就进了牌场子,接着大声说:“你在哪呢?”张友琼笑说:“我在你上面。”她俩听到了相互的声音,看到了相互的人,相互自觉好笑的关了机。梅子稳步上楼去,与站在护栏旁的张友琼相会。并说:“怕你不得来伢,才犹豫地给你打电话。她们两个死货都说不来了,甩我们的黄瓜。”张友琼说:“你把我调来的,看你怎么赔赏我啰!”梅子没理和她分辩,打牌失约还从未有过,只是那两个牌友答应好的,突然变卦,一个说家里来了客,一个说和老公去同学家吊丧。她便打了邦那的手机,说明了情况。邦那答应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在按摩室里被几个臭娘们缠了一下午,不得开身。梅子讥讽说:“一下午,还不人财两空了。”邦那盯了眼张友琼,仁义说:“不是说十五以后吗。友琼,急什么。”梅子说:“你想得美哟。十五以后难说,除非你给我们约两个脚来。”张友琼想回避,说:“没人,算了。”邦那坚决说:“不行,来了,怎么能走呢。说出去,我邦那太不够朋友了。”又接着说:“我本来要休息的,豁出去了,我来陪俩位小姐。”等邦那手机约好一个哥们,他们就坐上了牌桌。梅子趋机说:“我们来打牌是其一,都是两个守活寡的;这其二,不说你也明白。友琼这次手头只有一万块先给你,余下的等到期取出来,就全部还上。”她见邦那黑下脸,狠劲地吹了口烟,也不表示态度,接着说:“不信,有我担保,邦那。”邦那狠地掐灭烟蒂,瞪着黄眼说:“你担保!她不和你一样,都有那个东西。就用她人来作保!我最放心。”立刻,张友琼感觉受到奇耻大辱,羞涩着脸象针扎的火辣辣起来,不敢正眼看他们。邦那又接着威逼说:“友琼,你说呢。”张友琼轻轻地嗯了声。这时,那听调遣的哥们来了,是一双丹眼皮斜长着的家伙。她俩瞟了眼,都觉得恶心。心想,晦气,同这样的人打牌。牌局开始,谁也顾不了局外的事。在那种烟臭燎绕,空气肮脏的小房里,又打了一个通宵的牌。他们下场了才觉得肚子饿得空痛,便到巷口的早摊上早餐。早餐摊桌上,还在津津乐道谈论牌局。邦那象是赢家,赢了钱也有经验之谈,他得意说:“我总结的,打牌三管,管庄、管大牌、管下家。”他说着,黄牙连连呵欠的。斜眼说:“我有三句话,当庄倒,旁庄贪,打字跟着坛子里跑。”梅子说:“那我和友琼没有三句四句的,怎么赢了你们的。”斜眼说:“邦哥是怜香惜玉,让给你们的。”张友琼说:“打牌呀,我看纯是个手气。你越搬书本的,越输。”他们边吃边聊,吃了各自散去。张友琼带着恍忽的身子,去县委会接振超上学,再去报到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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