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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漠北有的只是炎炎烈日,滚烫的风沙,渴死于瀚海中旅人驼马——现如今都已变成皑皑白骨,或许他们身上也都有着离奇的故事,可和什么英雄儿女的风流段子丝毫沾不上边。
大匡有五方行省,岭南、东原、中都、落云以及漠北,每一方行省的总督都可称得上无冕之王,名分虽不如各家诸侯,手中权力却差不到哪去。而在行省里做官也要比在上京又或诸侯国里舒服许多,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没有那些浪荡形骸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王子王孙,许多年轻官员最巴望的便是迁到行省里充个一官半职。可在五方行省中,唯有一个例外,官员们宁愿夹着尾巴在诸侯国里混日子,也不愿意去那,那个每年都会逼疯一大批官员的漠北行省。
与其说它是一个行省,倒不如说是长长一圈的关隘。
设立漠北行省的初衷便是为了防范北方异族,行省存在的根本目的是供养边军,为了能让漠北行省自给自足,大匡每年都会迁徙去许多户人家。漠北苦热之地,又有谁心甘情愿去那?到后来衍变成去漠北的都是流放的重犯,就如昔年严夫子恩公一家,被迁徙去漠北的只有一半能活下来,虽能活下来,却无法再回中原,只好年复一年的扎根在漠北,娶妻生子,渐渐的,漠北行省倒也像模像样起来。
生活在如此环境下的漠北人自然个个彪悍,令官员们头疼的还不仅仅是漠北居民,也非那些异族,而是假借异族名义的漠北乱匪。这些都是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者,若是大股军队千人以上,漠北行省还能派军围剿,倘若少于千人,骑着飞驼趁着风沙,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漠北军队往往连半个影子也捞不着。
好在沙漠里不单有匪类,还有苦修士。
漠北苦修分两种,一种是匡民出身,另一种是异族出身,更多的则是匡人和异族人的混血。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是乱匪的克星,也亏得有他们出手,漠北行省才能苟延残喘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充当着帝国北端的门户。
狂风席卷大漠,翻起一捧暗红色的沙砾,须臾间化作百多只大手,袭向四散奔逃的乱匪。
眼里填满恐惧,乱匪们凄厉的吼叫,拼命奔跑,这只是本能的动作,在他们心中早已充斥满绝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会突然出现在老巢前,他似乎是专门来杀人的,无缘无故,见人便杀,冷硬的面庞上除了冷漠再无其它。
血花四溅,又染红了一大片沙砾,几乎同一时间,最后百多个匪徒从驼背上摔下,“扑通”一声后再无半丝声响。
流风从中年男子的呼吸间散落,吹动沙砾窸窣作响,一点一滴又仿佛时间在流逝。
中年人安静的站在绿洲边缘,他仰头望向天空,整个人仿佛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在他身后是狼藉不堪的乱匪巢穴,横躺着五百余具残缺不全的尸身。这已是他一个早上所剿灭的第七处匪窝,对于大漠匪徒的藏身之所,他从来就知道,却从未找过麻烦。对他而言,匪徒的存在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既能伤及漠北行省的元气,令大匡官员不得不对漠北苦修礼敬有加,又能磨砺年轻修士,一举两得,就如粮仓中的硕鼠,贼而有用,何必要赶尽杀绝?
可就在昨夜,洞窟中十八盏油灯同时熄灭,其中还包括座前最近曾经最明亮的那一盏。
在一众门徒惶恐不安的目光中,他一动不动的坐了一宿,一宿过后,他的头发白了大半。
三百门徒含泪匍拜,看到的却是一地触目惊心的血渍。
咳着血,他看了眼泛白的天际,起身,三年来第一次走出洞窟,临行前他回头看去,就见中央主座上的那盏油灯忽忽摇晃起来,却是被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恶风吹过。
一瞥之后,他再没有留恋,踏着晨光,接连挑落七处匪窝,发泄着他心中的悲伤和怒火。
壮年丧子,即便他的道心曾经坚硬如漠峰上的巉石,如今也已变得不堪一击。
走了一路,杀了一路匪徒,闻讯赶来的漠北军队远远看着,却无人敢靠近半步。
若说漠北总督是漠北行省的无冕之王,那他摩云尊者便是漠北苦修中的王。
抬头看了眼已升到正中央的日头,摩云尊者弯下腰,掬起一捧水轻轻浇在脸上,泉水中倒映出一张匡人的面庞,只不过要比寻常匡人粗*黑许多。
“南荒......”
许多年不曾说过匡话,此时说来,就连摩云尊者自己也觉得无比陌生。
转身朝向南方,风沙扬起将他淹没,风沙落地,他的身影也消失在绿洲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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