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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六日。韩王然按照既定计划,前往阳翟旧都考察颍川学院,丞相张平随行。
阳翟,位于颖水西岸,因四百年前翟人居住于此。其地在嵩山之阳而得名。夏朝大禹始定都于此,韩景侯时,韩国都城自平阳迁至此地。阳翟正式成为韩国的政治中心,直至三十多年后韩国再次迁都新郑。
阳翟距离新郑不过八十里的路遥,一日可至。但韩王然难得出一次新郑,特地命人放缓了速度,既为沿途体察民情也为放松心情。
“丞相。百姓苦啊!你看刚才那几户人家,辛苦劳作一年,不过赚得一个温饱,购置几件新衣,吃上几顿肉食。这都是寡人的责任啊!”马车上,韩王然慨叹道。
张平明显对于韩王然这种忧国忧民的情怀一时接受不来。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是人各有命,各司其职,天下方能大治。穷人生下来自然就要接受既定的命运,辛苦劳作;富贵人家的子弟也无可厚非地生而贵。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哪像王上感慨的那样。穷人命不该如此。
但张平也只能试探着回道:“等新法在颍川全郡推广开来,这些农户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不过,王上有没有想过,按照新法,每户人家都是自由民,国家都分给井田的话,他们耕种的积极性还会那么高吗?会不会影响从军?”
韩王然点了点头,张平刚才说的自己是听懂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做到居安思危,自己定下了这么低的赋税,再分大量田地的话,百姓们是可以吃饱喝足了。但从军这么危险的伙计他们的积极性可能就不高了,这个时代讲究的是闲时为农战时为兵,习惯了好日子,在战场上谁肯冒着危险去抢夺军功呢?!
对于丞相张平提出的质疑,韩王然解释道:“恢复井田制是绝对不可动摇的,为了不影响大计,我已经通知了文兴侯那边,每个成年男丁分井田三亩,妇女两亩,孩童一亩,如此算来,一个五口之家分田当有十一亩,持家勉强够用了。但若想生活水平再高些,非军功不可。世人谁不想自家的生活好一些呢!”
“王上英明!”丞相张平赞道。
张平很清楚,三川、南阳两郡已经将新田法完全推广开来。如果真存一时仁心,韩王然完全可以每家每户分得井田四五十余亩,不过真这么做了,后面韩王也将没有田产赏赐给有功的士卒。
韩王然摇了摇头,人性本贪,自己身为国君希望的是强国强民,这是一种贪;黎民百姓希望不劳而获,耕种更多的土地,这也是一种贪。自己作为上位者,需要利用的就是这种贪婪,鞭策驱使他们为自己征战天下,结束这浑浊的乱世。
新提拔的国尉魏辙意识到了韩王然心中的无奈,却没有点破,只是谈起了另一个话题,言道:“王上,臣听说颍川学院聚集了天下英才,诸子百家前去者络绎不绝,百家争鸣,蔚为壮观啊!”
看着一脸兴奋的魏辙,联想到他来自咸阳,韩王然终于想起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自己有印象却现在才想起来。历史上,他的俗家名字很多人都没有印象,但他隐居的名字却是家喻户晓,没错,他就是黄石公。
黄石公本为秦国大臣,侍奉庄襄王、秦始皇两代秦王,因秦始皇独断专行。辞官归隐于黄山北麓的黄华洞。一次在桥上偶遇张良,以纳履的方式试探张良,发现其能屈人所不能屈,忍人所不能忍。乃以毕生所学《太公兵法》(史记的说法,另外一说为《素书》)相赠,张良运用其中的知识,辅佐刘邦平定天下。
一想到如此奇材居然被招揽至麾下,韩王然也是大悦,和颜悦色道:“稷下学宫者,华而不实也。我韩国没有如此国力,只能办一实用学院。百家争鸣,表面壮观,实则其中良莠不齐。谬论甚多。沽名钓誉者有之,滥竽充数者有之。寡人希望,颍川学院将成为我大韩第一学院。其教授的学问,揉杂百家之所长。立此为国学,方能福泽后人。”
虽然不明白“滥竽充数”的意思。魏辙还是对韩王然的理想肃然起敬,郑重问道:“敢问王上,何以为国学?”
“儒家的仁、义、礼、智、信,法家的法,道家的无为,纵横家的势,墨家的强本节用。兵家的谋,皆可用之。”韩王然回答地异常干脆。
“若真能如此,天下大治矣。不过诸家思想由来已久,若要改变,非一时可为也!”
“斯是矣,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啊!”韩王然若有所指地说道。
次日,韩国,阳翟。郡守韩英携郡尉韩舒、郡丞韩鈡、三老一干官吏出城十里迎接韩王大驾。前些日子,韩王然将颍川郡的郡治搬迁到阳翟。理由是将国都和郡治分开,各行其职。
“臣叩见王上。”韩王的车驾刚一停下。颍川郡的官员们就行起了大礼。
韩王然望着眼前沾亲带故的勋贵子弟,心里面虽然反感对方反对新法,嘴上却是略带些热情说道:“众爱卿为寡人治理颍川,使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劳苦功高啊!”
“臣愧不敢当!”韩英等人惭愧道。
如今颍川郡合郡庶民都在讨论自己会分得多少田产,畅想不久之后的好日子。豪族们则是愁眉苦脸,忙不迭地转移田产。哪怕是转移给自己友人的名下,也好过被国家收购。在这样的气氛下,鸡鸣狗盗的自然也就少了。新法可是规定了入室行窃的刑罚----杖责三十,以金额论处,判定时间不一的苦役。
“新法准备的如何了?再过五日,颍川郡可就要合郡开始施行新田法了。”韩王然提醒道。
“回禀王上,所有的村社里都已经张贴了新法的宣传报,臣等担心有人不识字,还专门派一些士子下去宣传。”韩英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韩王然对郡守韩英的回答很是讶然,当下感兴趣地问道:“庶民对新田法的看法如何?”
“自然多是拥护,但……”韩英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寡人不会计较你的失礼。”韩王然摆摆手说道。
“那臣就说了。王上也知道,夏商两朝,井田制大行其道。十井一村,十村一舍,村社之间以阡陌道路相连。庶民们全都居住于井田里面,如今御史大夫制定的新的井田制度,却是要求以村为单位,于不能耕种的荒坡或者盐碱地、荒滩集中盖房子。臣知道这是为了增加耕地,但庶民恋土,原有的房子要拆,新的房子要建,一拆一盖之间,耗费民力过多。”
韩王然听后眉头一皱,韩英说的倒是实话。之前在南阳、三川执行新田法,所遇到的阻力不大,原因就在于这些拆迁兴建房屋的工作,已经在秦国统治的时候完成了。韩国只需要重新分配下土地即可。
但颍川、上党的情况却大有不同,庶民们以往过的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人与人直接的联系非常松散。为了丰富物质文化交流,便于统治,韩国新法效仿秦国商鞅变法,将这些庶民集中了起来。这怕是庶民最不愿见的一个方面。
眼见韩王皱眉,韩英以为劝说韩王有戏,当即补充道:“井田中的宅基地,田地界限,车道,毛渠道,晒谷地,这些都需要填平,休整成良田。这些费时费力,眼看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下起大雪来,庶民再如何努力,怕是在春耕之前都完成不了。如果强硬推行的话,臣怕,臣怕怨声载道啊!”
其实韩英这句话就是三分真七分假了,民间对新田法的这一条是稍有意见,但总体来说是非常拥护的。况且韩王然向韩国百姓保证,三年内,在每村兴建一所学堂。单此一条,就感动了无数的庶民。这个年代,能够读书识字都是贵族才能享有的待遇,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学。庶民的后代若想摆脱贫困的命运,要么操持贱业---如经商,或者从军成为高级军官。
儒家讲求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论孔子对这个国度最大的贡献,莫过于掀起了私学的风气。使得无数低贱的平民得以学习到知识。
对于韩英隐晦的建议,韩王然脸色的犹豫之情却是一闪而过,坚毅地说道:“困难总是有的,但总可以克服。陈穗,春耕前国库中可用的用度还有多少?”
被证明有“萧何之才”的陈穗已经摆脱了庶民的身份,被韩王授予假少府的高位。有感于少府职高权重,韩王将原本少府的职责拆成两部分,掌管王室财政的官职依然为少府,但掌管武库、兵器制造的则改称将作少府。
陈穗心里迅速地默算一遍,报出一个数字:“钱三千万!”
韩王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传寡人的命令,颍川郡百姓能在春耕之前完成开垦阡陌者,每家赏二十钱!”
韩英顿时瞠目结舌,一者国库钱财如此之多,二者韩王态度如此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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