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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绍然看了她一会儿,其实这些天他有话想问她,却一直没有说。奈何他不说,她也不说。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小西,你是因为看到那个男人心情不好吗?”

穆西心里微微的动了下,一只手下意识伸到枕头底下。

她说:“你想哪儿去了,我不认识他,怎么会心情不好。”

穆绍然不问了,一看就是在说谎,既然是不相识的人,为什么看到那个男人之后逃也似的离开京都。而那个男人一路紧追不舍,眉头紧锁的模样,分明是痛触。

帮穆西掖好被子,穆绍然安静的回房间。一直只是想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要带着他独自离开?到现在还在躲着那个男人,是那个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么?

两人说得完全不是一码事,却不自知。

穆绍然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一定是那样。穆西是个不容背弃的女人,一定是那个人做了什么让她感觉不可原谅的事,才会带着他远远的走开。

而他越发肯定,那个人一定就是他的爸爸。

否则穆西没道理这样失魂落魄。

穆绍然想,他或许该去一趟京都,找那个男人问清楚。他绝不允许有人欺负穆西,不论过去,现在还是以后。

薄云易几天来一直打不起精神。

开会的时候,弄错了数据,这样低纸的错误他还是头一次犯。连自己也觉得烦燥,摔了文件夹子宣布散会。

他这样分明是在跟自己闹脾气。

上官小小听说之后,跑上来看他。

“薄云易,你到底怎么了?”自打那天晚上喝了酒,跟她打电话说看到顾浅凝之后,整个人就跟鬼上身了似的。她有些担心的凑上来观察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睡眠不好吧,脸色苍白。微微的抿着唇,那样子真有几分狰狞:“心事重重,又没有精神,你不是掉魂了吧?”

薄云易蹙眉:“你是神婆/子?上官小小,你不用工作是不是?你真当我们公司是福利机构,养闲人呢是不是?”

上官小小咂咂舌,不仅没精神,还脾气火爆。

“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啊?莫非你们男人也有生理期,一个月也要烦燥那么五六天?”

薄云易拿笔敲她的脑袋:“出去,出去,少在这里给我添堵。”

她真的只是担心他。

被他赶了,也没动弹,静静的问他:“你是不是太想顾浅凝了?”看薄云易怔愣坐在那里不说话,眼神马上变得涣散起来。她暗暗的叹了口气,果然。

他对顾浅凝的想念就像有一个周期,每每转到那一点上,万念俱寂。

“薄云易,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再沉的梦也该要醒一醒了。她已经离开了,虽然这个事让我们深感痛心,可是,我们活着的人一定要学会面对现实,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不见光的阴影里,否则一定活不长。”

薄云易抬起头看她,要他怎么说?说他看到顾浅凝了,即便那个女人化着浓丽的妆,他仍旧认出来那个女人就是她。可是他找国家安全/局的朋友查了所有名叫“顾浅凝”的档案,却没有她。

这个女人早在四年前就注销死亡了,从此这个世界上是还有许许多多叫做‘顾浅凝’的人,可都不是她。

也就是说,到现在只有他一人坚信她还活着,给他的生命点燃了一点儿希冀之光,就像是黑暗呆久了的人,偶然看到一点儿明光,竟晃得他睁不开眼。于是他欣喜,他激动,高兴的喊破喉……在别人看来他只是魔障了,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如果我说顾浅凝还活着,你信不信?”

上官小小轻吐一口气:“薄云易,你可真是疯了。”

看吧,他猜想一定会是这样。

将她推出去,瞌上门抽烟。

知道她活着又怎么样?天大地大,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

想起那个粉嫩玉雕的小男孩儿,一定是她的儿子吧?当年她没有死,而是将孩子生下来躲起来了。

可是,就连季江然都不认得那个叫做穆绍然的孩子……

穆绍然?!

薄云易消沉了几日之后,终于重新反起来,死而复生。眼中有了光彩,打起精神做事,风风火火。

给朋友打电话,让他帮忙查一查一个叫做“穆绍然”的小男孩儿,为此他还刻意去酒吧确认过,的确是叫穆绍然,今天四岁。

当晚朋友便将资料传输给他,呼啦啦的一大排,全国有那么多叫做‘穆绍然’的人,四岁的男孩儿也有好多个。

他将信息整理出来,分别在不同的城市。

于是他请了假,将公司交给其他人打理,又打算云游四海了。

上官小小骂他:“薄云易,你疯了,你手上有case,如今不是你的休假期,你大脑被驴踢了是不是?”

薄云易只是想,有生之年,他可以辜负任何一个人,可是,他不能再对顾浅凝不好。不论万水千山,他一定要找到她。哪怕倾尽所有。

“小小,你不用劝我,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楚。”他已经将工作交代得很清楚了,上官小小想拉也拉不住,走前又说:“你也整理一下,让财务室让工资发给你,离开这里爱做什么做什么去。”

“薄云易,你不讲江湖道义,你被鬼上身了,就拿我开刀是不是?我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勤勤肯肯,你凭什么开除我啊?”

薄云易笑:“就凭我是你哥,你是我妹,就凭我是你老板,凭我们一起长大,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上官小小说:“好吧,好吧,你更年期,我不跟你计较。”她指着他的鼻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不伺候你了呢。”

薄云易大笑:“这个觉悟就对了,哥走了。”

他前脚一步,上官小小便愣在那里。

他就这样疯疯傻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哪一时想顾浅凝了,借酒装疯。即便是梦到她,都会是一场低靡,上班打不起精神,吃饭也像在数米粒。现在好了,说是见到她了,背上包说走就走。这么大的一个摊子都不管不顾起来。

上官小小盯着他脚上那一双花白的鞋,整天西装革履的人,他有多少年没穿过这种价码的鞋子了?

最后还是追出来,在他身后大喊:“薄云易,你给我站住!”

薄云易回过头,阳光那样浓烈,将他整个人渡上了一层金光,闪闪发亮。

而她看着他,竟然睁不开眼。喉咙里酸的厉害,所以不敢有太多表情,只是轻轻说:“如果这一次再找不到她,你就死心好不好?以后都别再想她了,好好过日子。”

薄云易知道她是怎么想,怕他一辈子就这样疯癫下去。

他说:“好吧,我答应你。”

上官小小跟他挥了挥手:“那快走吧,别磨蹭了。”

他走了,她又孤立无助起来。

仿佛整个世界空了下去,其实有的时候她不是不懂薄云易心中的苦触,正因为懂得,所以倍感怜惜。

她替代不了顾浅凝在他心中的位置,唯一能做的,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着他。等他哪一时走累了,肯回过头来。她不敢保证自己韶华永驻,永远都能笑嫣如花。却敢承诺,自己会一辈子站在那里,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她。

这世上其实有很多很痴很痴的人。你不懂得,那是不曾遇上。

“穆小西,我觉得该把证件给人家还回去。”然后挑明意图:“所以我想去一趟京都。”

穆西眼皮没抬:“你去吧,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从窗子上跳下去。”

穆绍然眯起眼:“穆小西,你能不能别闹?”

穆西本来在吃东西,看到他那个模样就一阵心堵。

“你怎么有那么多的小动作,早知道你长成这号模样,我就该把你送人。”

“我的长相碍着你什么事了?”穆绍然发现女人任起性来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简直胡搅蛮缠。“你能让我省点儿心么,有事没事这样威胁我有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她就是个赖皮缠,眉眼都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说:“小包子,我不能没有你,一天看不到你,我就吃不下去饭。”

穆绍然板着脸,嘴角却忍不住动了一动。好吧,他承认自己有点儿开心,这一招真的很受用,自己在她心里的存在感竟然这样强。

“可是,穆小西,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耽误我干正事啊。”

穆西提醒他:“你才四岁,你想干什么正事?”她故作惊怔:“你不会在京都有喜欢的小姑娘了吧?”

穆绍然脸都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穆小西,你瞎扯什么呢?”

穆西就呵呵笑:“总之你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小西,咱能讲讲道理么?乖,你听我说,人家大哥哥那么重要的证件都落在我们手里了,一定急坏了,估计还在酒店里等着呢。他还送了我那么多礼物,我们不能无情无义啊。”穆绍然哄起人来也是很有一套。

穆西沉沉说:“你当他傻啊,他看你不在那里了,肯定就自己想办法了。”她不记得季江然什么时候会那样没脑子,等到日落西山不是他的风格。她斜眸睨他:“那个男人都那么老了,你还叫他哥哥。”

“你又没见到他,怎么知道他老?不知道多年轻呢。”

穆西就忍不住抚上自己的眼角。

“没看也知道不年轻了,身份证上的年纪比我还大呢。”

穆绍然看了她一眼,接下来的话没有说。

穆西伸手揪他的耳朵:“你想说我看着比他老?”

穆绍然沉了下嘴角:“咱能不动不动就吃干醋么?男人和女人有法比?”他伸出小手过来揽上她的脖子,难得叫她:“妈妈,你就让我去一趟京都吧,做人要有原则,我真得还给他。”

“叫奶奶也没用。”

穆绍然松开她。

“我以后不理你了。”

这才像个小孩子,气冲冲的回房间。

穆西将枕头底下的证件翻出来,销毁吧,省着穆绍然老是惦记这件事,不如让他死心。

可是划着了火柴,最后还是吹息。除了这一点点东西,再找不到跟他更亲近的了。

收到柜子里,去穆绍然的房间哄他。

拉开门缝叫了两声:“包子,小包子……”

穆绍然靠在床头看数码相机里的照片,见她进来,放到床头柜上,钻进被子里一直将被子拉到头顶上。

穆西过来坐到床边,扯了扯他的被子:“你是想把自己闷死么?那样也死的舟忒窝囊。”

穆绍然呼地坐起来。

“你就不知道哄哄我?”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看他阴沉着脸,笑了笑:“再说,我哄你你又不肯听,你知道我不喜欢做无用功。”

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机看。然后爬到床上来。

“包子,今晚我睡这里吧。”

穆绍然哼了声:“回你自己房间去。”

她被赶出来,前脚被推出,后脚“砰!”一声,门板就被关上了。

天下的男人不论年纪大小,竟都是这副鬼样子,哪有生个女儿贴心。穆西恨不得将他塞回肚子里,重新再生一次。

手里还捏着他的相机,回到房间,坐到床上一张一张的翻看。

慌慌张张的难过,慌慌张张的无措。

他果然还是那样年轻,时间没在他的脸上留下哪怕一丝半点儿的痕迹,笑容依旧明快,像阳光一样,眼光灿烂无比。透过一层玻璃,看他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跟身侧那张稚嫩的小脸竟然如出一辙。都是那样细长上翘的眼角,脸部线条清析,刚柔并济,略带妖娆,男人哪有这样的艳色,可是他们有。这样的男人天性风流,讨厌极了。

当年的他就是那样沉重,在她的身上辗过去,留下深邃的痕迹,连孩子似都是沿着那道痕迹烙印出来的。

她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两个人一并死里逃生,连她都没有想到。可是,这个孩子竟然一点儿都不像她。身上全部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说话的口吻,那嚣张霸道的语气,还有那无与伦与的长相,和抿动嘴角亦或微微眯眼的小动作……也通通像极了他。

他到底是怎样的毒物,竟像是浸进了她的骨子里,漫进四肢百骸。

即便生个孩子,也全部是他的因子。

仿佛她全身上下都已经失守,也全部是他的印记,所以没什么独立特行的东西可以给孩子。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穆西抱膝坐在那里,还是忍不住一张一张的翻看。

四年多的时间过去,她生了孩子,变成了妈妈。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时候,都觉得有往时没有的风情。可是他依旧只是曾经的模样,没有她,他还是那样好好的活着,世界并没有因为少了她而变得有所不同。

原来爱情会有时,再咬牙切齿的承诺也会变得云淡风轻,微不足道,甚至不被人们再记起。

没有了彼此,他们仍旧好好的活着。

穆西失眠了,一整晚没有睡,早上顶着黑眼圈爬起来。想拿眼影摭一摭,可是不管用。

穆绍然扫到她:“没睡好?终于知道愧对于我,无心睡眠了吧。”

穆西说:“昨晚我想了一晚,发现白生你了。”

这是个原则性的问题,就算再憎恶一个人,也不带这么灭绝性打击的。

穆绍然认为穆西这样是完全否定了他存在的价值,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存活于世,跟一块朽木有什么区别。他不干了,于是问她:“穆小西,你别吃了,把话说明白,你什么意思啊?”

穆西说:“我头疼。”

“别岔开话题。”看她半死不活,终归还是不忍心,过来替她按了按太阳穴:“到底是怎么了?”

“我可能真的是老了。”

吃早餐的时候,简白隔着一张桌子问。

“江然,你什么时候再和龚文吃一顿饭?”

“龚文?”季江然本来在看报纸,听到简白问话,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似已经完全不记得龚文是什么人了。“吃什么饭?”

简白郁闷的看了季铭忆一眼,笑着说:“就是上次你张阿姨给你引荐的那个朋友,她外甥女,还记得不?”

“不记得。”他将报纸放下:“妈,我没时间帮你应付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我这两天还要去外地出差,你没事就别盯我了。”

便是连简单的三明治都不吃了,起身走出客厅,给吴胜超打电话:“把这几天的行程表重新安排一下,我明天要去z城,让司机开车送我去,那边你帮我安排好。”

去开一张临时身份证吧,这样的麻烦事,想起来就牙龈痒痒。

简白不悦的跟季铭忆抱怨:“你看到了吗?他这是诚心的躲我。”

季铬忆皱了下眉头,也是愁眉不展。

“是不是他对那个龚文实在看不上啊,你再给张罗个别的。”

简白白了他一眼:“得了,哪一样的他会喜欢?那个龚文我看了,挺文静乖巧的一个小姑娘,跟他这个脾气正合适,否则找个跟他一样的,还怎么过日子。”

“可是他就是不喜欢,你有什么办法?”

简白的确没办法,她再热切管什么用。季江然就永远这么不冷不热的,说再多也听不进耳朵里去。

------题外话------

明天就相见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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