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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潞愕然半晌,才叹了口气:“当真是隔行如隔山,不是尚书教训,奴必误事。如此说来,这三千骑兵是没得指望了?”
李曜忽然心中一动,想到若是杨行密有了千余精骑,对朱温来说也是一个威胁,便装作为难,踌躇道:“此事难确实极难,不过姑娘此番为某成就此事,某若全无回报,怎生说得过去?如今也只能兵行险着,为淮南做成此事了。”
杨潞讶然,忍不住问:“既然沙陀军中对战马如此严格,尚书又有何计可出?”
李曜苦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难是难了些,但某豁出去这张老脸,却也能找人弄到。”
杨潞听他自称“这张老脸”,不禁噗嗤一笑,却还是马上想到正事,忙问:“找谁能弄到?”
李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道:“府谷,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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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李曜大败岐兵,李茂贞逃回凤翔,李克用闻之大喜,亲自赶到,设宴李曜,邀诸将痛饮,然后正欲令他全力追击,打到李茂贞的凤翔老巢,忽然闻报天子派延、丹二王前来劳军。李克用不知天子有何诏令,连忙率众出来跪拜迎接。
二王来此,乃有所图,自然连忙将他扶起。
丹王笑道:“官家有诏,令我兄弟二人以兄事大王,于军前效力。并赐宫嫔、御衣于王兄;又赐茶酒、弓矢于正阳将军,以为劳军。”说完,竟纳头跪拜李克用,口称“王兄”。李克用虽然平日里时时刻刻把李唐宗室挂在嘴边,但见了真正的血亲宗室,心中总有些血统上的自卑,见状哪里敢受,慌忙上前扶起,于内庭再度设宴招待。
酣饮至醉,延王才拿出天子密诏,对李克用宣读道:
昨日非卿至此,朕已为贼庭行酒之人矣!所虑者岐、邠二凶缔合,恐难卒除,朕欲姑息茂贞,令他与卿修好,待枭首行瑜,再与卿商榷。
李克用接过旨,当时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安排二王休息,但心中却甚是纳闷,私下没奈何地向张承业诉苦:“陛下为何如此反复,先说平定三藩,某才不惜劳师动众,领大军前来,此时却又不令某讨伐李茂贞。还派二王来劳军,此名为效力,实是监视者也!况且,这般一来,又置监军于何地?”
张承业心中一叹,面上却也不好显露,只是回道:“大王赤胆忠心,行事坦荡,又何必惧怕监视?但以平常心对待,则更能令官家明白大王忠心。”
李克用这才好过一些,他是直肠子,想想居然觉得这话在理,当下喜道:“天下人俱不知克用,唯有张公知我!”
此时王行瑜已将全部重兵汇集于梨园,列寨二十里,着其子王知进把守。李克用遂令李曜移师北上,攻梨园北的云阳县;又派周德威攻梨园南的永寿县;他自己带着李存审等众将,亲统大军会合保大军直捣梨园。这正是后世著名的“两翼包抄、中间击破”战术,中军为正,两翼为奇。
任务分定之后,李克用再去见延、丹二王,说道:“王行瑜兵力虽众,其实不堪一击,如今左有正阳,右有镇远,即便某大军居中不动,料来这梨园也是指日可下,邠宁已是囊中之物。但微臣心中却是更加不安!”
延王故意问道:“既然大胜在即,王兄有何不安?”
李克用一脸忧愁:“我恐有人说我功高震主,欲挟天子而令诸侯啊!”
这话大出二王意料,如今这是沙陀军中,沙陀大军杀气仿佛都集中在李克用一句话里冒了出来,听得二人俱是心头大惊,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只听李克用又继续道:“若臣使君不安,臣之过矣!是以微臣之意,不如将吾儿存勖遣送往行在权作人质,以释官家之疑如何?”
二王闻言,顿时脸红如血。
延王忙道:“王兄忠正之心,可昭日月……”但一想这个办法其实还是不错的,当下顾不得脸皮,又继续道:“某兄弟二人愿护送贤侄前赴行在,一俟王兄大军平定叛乱,归返太原,定当完璧归赵,若有毫发损伤,王兄只管拿我是问。”
李克用心中有些发寒,却仍唤过李存勖来,又亲作《请车架还京表》一份,令延、丹二王带往行在。
二王一走,他踌躇片刻,居然朝李曜的大帐走去。
他走过去,李曜的亲兵见了,自然打算立刻通报自家主将出来迎接,李克用却摆手叫他们不必,说自己进去便是,不必通报。毕竟是沙陀之王,李曜的亲兵也不好违逆他的意思,只得让开道路,目送李克用走近大帐。
才到帐边不远,却听见李曜帐中有人说话,李克用心中一动,站定在外面,悄然暗听。
谁料里面竟是被李曜称作憨娃儿的开山军悍将朱八戒在说话,只听他道:“郎君,底下的弟兄们都在打听,大王是不是真要老老实实帮官家平了叛就回太原呢。”
然后便是李曜的声音:“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憨娃儿奇道:“俺们出兵帮官家平叛,官家也不说给俺们发点粮饷,郎君你又要领兵作战,又要在这里算账,安排粮饷调配、军械赶造,一个人干了几个人的活!到时候俺们打完了叛贼,官家开口封个官儿,一毛不拔就把俺们打发回去了?弟兄们都不痛快呢!”
李曜的声音仍是淡然得很:“君子并非不可求利益,但却更求道义。”
憨娃儿道:“道义再好,当不得饭吃啊,俺听他们说,今年俺们河东的收成可不怎么样。”
李曜似乎笑了起来:“收成是比往年要差一些,不过某早有准备,目前倒也还支撑得下去。”
李克用在外听了,心中感慨:“这却是我的失误了,早知今年河东大旱,却没想到军粮也是不够的,反而四面出兵,若非有正阳在,岂不糟糕?”
哪知那边憨娃儿却不满了,嘟哝道:“郎君前次说,怕大王身边有人谗言,便从洺州回了太原,俺还以为郎君可以休息些许日子,心中好生欢喜。哪知道到了太原仍是那许多事要做,俺以前不知道什么官大,什么官小,后来才知道,连李承嗣的官都比郎君你大,俺是不服的!大王不公……”
“胡说八道!”李曜的声音忽然愤怒起来,“啪”地一下,似乎摔了什么东西,发了火:“李承嗣官比我大,那是他跟随大王比我早,做的事比我多!憨娃儿,你要记住,我二人原本什么都没有了,是大王给了我们现在这一切。你也许会说,这是我们竭尽心力争取来的,是,我们确实为大王做了一些事情,但是若是大王没有给我们做事的机会呢?大王对我的深恩厚泽,我李正阳永生不敢或忘!我心甘情愿为大王做事,不是因为大王给我谋来多大的官位,而是感激他对我的信任,欲报这知遇之恩!仅此而已!”
憨娃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他低声道:“是,郎君,俺知错了。”
李克用在外面听得感慨万千,小声长叹,也不再进去,反而转身走了。
待他一走,帐内的憨娃儿凑近一些,小声对李曜道:“郎君,大王走了,不用装了。”
李曜笑骂道:“你倒我全是假装?这些话虽然有些做作,但意思其实也没多大偏差,我这一世,或许有需要利用大王信任的时候,但……我绝不会害他。”
憨娃儿居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俺知道,郎君不是那些没良心的人。”
李曜立即哑口无言,心道:“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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