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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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小宝等人进入大理国境，段誉、王语嫣、华赫艮、巴天石、范骅、高升泰、朱丹臣率领大理武士，五百侍卫已在边境等候迎接。保定帝退位出家，小宝坚辞不做皇帝，段誉只好勉为其难，否则书呆子怕是早就跑到襄阳和两位兄长并肩杀敌了。数月前，明教三十万教众助守大理国境，西夏国兵马集结，两下合围，迫使忽必烈率军而退，大理因此不战而胜，举国欢腾，众人一路南行，百姓无不夹道相迎。

一路上明教各舵主香主前来拜见小宝，这货早有安排，留下十万教众守护大理边境，余者各回本部，听令行事。这一日众人将到京城，小宝提议先去天龙寺拜见枯荣大师和段正明，一行人唯其马首是瞻，便即同往。一灯大师阔别故国数十年，沿途所见国泰民安，心下大慰。

眼见天色渐黑，离天龙寺尚有六十余里，段誉便要下令安帐歇息，忽听得树林之中有个孩子的声音叫道：“陛下、陛下！我已拜了你，怎么还不给我糖吃？”

众人吃了一惊，小宝随即恍然，走向林中去看时，只听有人又道：“你们要说‘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才有糖吃！”这声音十分熟悉，小宝举目一望，果不其然，正是慕容复。

只见慕容复坐在一座土坟之上，头戴纸冠，神情俨然，七八个乡下小儿跪在坟前，乱七八糟的嚷嚷：“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边乱叫，一边跪拜，有的孩子伸手叫道：“给我糖，给我糕饼。”

慕容复道：“众爱卿平身！朕既兴复大燕，身登大宝，人人皆有封赏！”

坟边垂首站着一个女子，身穿浅碧衣裳，容貌明艳，却颇显憔悴，神情凄楚，正是当年段誉遭鸠摩智挟持，在姑苏燕子坞、听香水榭里见过的小侍女阿碧。只见她脚边放着一个大竹篮，从中取出糕饼糖果，分给众小儿，强自笑道：“大家好乖，明天再来玩儿，又有糖果糕饼吃。”语音呜咽，一滴滴泪水落入竹篮之中。

众小儿拍手欢呼而去，都叫：“明天还来……”

王语嫣瞧见表哥的富贵梦越做越深，如今神智已乱，不禁心下凄然。小宝却见阿碧虽然神情凄楚，但望着慕容复的眼神柔情无限，心道或许慕容复当下这般模样，才是他一生之中最幸福的吧。忽听得笃笃轻响，远远一人行来，腋下撑着两支拐杖，以杖代足而走，竟是颇为迅捷。周伯通不禁微噫，轻声道：“这丑八怪的武功不错，他是谁？”

但见此人五官糜烂，二目无珠，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双腿俱废，丑恶不堪，可怖之极，却是许久不见的游坦之。

饶是王语嫣当年在少室山上见过游坦之的真面目，也不由得面色苍白，更别提小昭了，一见之下，险些惊呼出声，当即花容失色。但慕容复和阿碧却是神色如常，仿佛早就瞧惯了这幅可怕到极点的尊容，只听慕容复微笑道：“爱卿，你来了。来人，赐座！”

阿碧应了一声，从坟后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垫放下，游坦之哼了一声，盘坐于地，空洞的眼眶对着前方，右手向前一伸，阿碧便从篮子里提出一个食盒来。游坦之接了过去，打开食盒，摸索着取出碗筷，自行吃了起来。慕容复端坐坟头，口中絮絮叨叨，一忽说富国强兵，一忽又说开疆拓土，游坦之充耳不闻，只管低头吃饭。

小宝等人大感疑惑，瞧这情形三人似乎十分熟捻，实在猜不出游坦之怎会和慕容复搞到了一起。不过片刻，游坦之吃完了饭菜，架起竹杖，便欲起身离去。慕容复兀自对着空气比比划划，喃喃低语，阿碧瞧了他一眼，紧赶几步追上游坦之，说道：“先生今晚在家么？”

游坦之点了点头，阿碧似乎松了口气，行礼道：“先生慢走，我和公子稍后即回。”

游坦之仰起一张丑脸，说道：“你放心，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或许一年半载，或许十年八年也说不定，总之没见到她之前，不会离开这里。我虽然是个没用的残废，但不会白吃白住，你家公子若遇危险，我自会出手帮他。”说完竹杖点地，三晃两晃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阿碧轻轻一叹，转身回到慕容复身边，柔声道：“陛下，天色已晚，早些就寝，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慕容复一愣，发了会儿呆，这才低头望向阿碧，含笑道：“是呀，明日还要早朝。爱妃，咱们回宫歇息吧！”说罢站起身来，阿碧右手提起大竹篮，左手轻轻挽着他，二人缓缓向树林深处走去。

小宝等人怔怔瞧着那一高一矮两道消瘦的背影，心里都不是滋味。眼见二人去得远了，王语嫣再也忍耐不住，泪珠簌簌而落，靠在段誉怀中低声啜泣。

当晚众人在此歇宿，小宝思忖游坦之和阿碧的几句对话，料想游坦之要等之人定是阿紫。由此推想，当初少室山一别，游坦之自告奋勇陪伴阿紫前往苏星河隐居之地，甘愿奉献一对眼珠儿，终于治好了阿紫的盲目。他以为自己这般深情会感动阿紫，哪知阿紫一旦目能视物，见到他那副丑恶恐怖的容貌，得知这位武功高强的大恩人庄聚贤庄公子，居然是当年在塞北险些被自己折磨死的奴隶“铁头人”，当即大为鄙夷，厌憎至极，弃之而去。

游坦之双目新盲，追之不及，苏星河与薛慕华也不忍心置之不理，为他治好了眼伤，只是那两条腿被萧峰大力扫断，却是医不好的了。游坦之内功精深，教薛老五为他作了两根竹杖，以杖代足，便即离去。他在江湖上东游西荡，四处打听阿紫的下落，苦苦寻觅追到了大理。游坦之品性虽然卑劣，人却不傻，想到大理高手众多，自己贸然去找阿紫定然无法全身而退，左思右想，干脆便在大理城外住了下来，只盼某一日能在城外见到阿紫，却不知道阿紫只在大理城内住了一段时日，便又耐不住寂寞，悄然离开，早已不知去向。

此后慕容复和阿碧不知为何也来到大理国内，那时慕容复想必已经疯癫。游坦之行动不便，双目失明，自知形貌骇人，肯定藏于荒山野岭，尽量避人耳目。而慕容复神智已乱，举止大异常人，阿碧便也带着他隐居在偏避之地。或许某日阿碧无意中见到游坦之猎杀野兽果腹，显现出惊人的武功，便想到姑苏慕容氏的仇家甚多，万一哪天仇家找上门来，公子爷今非昔比，倘若能多一个武功高强的帮手，自是再好不过。

以阿碧的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用不了几天便取得了游坦之的信任，跟着三人自然便成了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