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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看了他一眼,见他官服不整,脸上还有淤青,也不惊奇,淡淡地问:“是哪位公公去宣的旨?”
严世蕃心中暗暗佩服父亲的敏锐,忙说:“回爹的话,是吕芳吕公公!”
“噢!”严嵩坐起身来,眼中再没有风烛残年的老人所应有的那种漠然,而是放射出与其年龄不适应的精光,问:“他可是要我再书一副送去请皇上用印?”
这下子严世蕃彻底服了,由衷地赞叹道:“爹真是料事如神,庙算无遗啊!”
见自己的判断不差,严嵩自得地一笑,随即又恢复了先前的淡定自若:“也说不上神不神的,你爹写那副字之时,就料想必有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想到竟是吕公公亲自去宣旨而已。”
“爹,事到如今你还犹豫什么?圣意已经昭然若揭了,我们再不动手,错过了这天赐良机,还不晓得再要坐多少年的冷板凳呢!”
严嵩一直很欣赏自己儿子的精明强干,总是有意地培养他处理政务的能力,见他如此激动,不动声色地问:“依你之见,如今该如何行事?”
严世蕃知道父亲在考察自己的判断力,便说:“那日6树德上疏参陈以勤那个老东西,他在朝堂之上又哭又闹,逼迫皇上严词斥责了6树德。谁曾想6树德羞愤之下竟悬梁自尽,此事闹到今日这个地步,皇上也觉得颜面无光,想必心里对陈以勤那老东西多有不满,这个时候我们若是上疏参他,一是借机收拾那个老东西;二来也恰恰切中圣意。”
见父亲还是神色淡然地看着他却不表态,严世蕃有些着急了,进一步劝说道:“若说是此前石公公、李公公两人透露的圣意,爹犹豫还在情理之中,今日吕公公也已明明白白表露了心意。不用儿子说,爹也晓得吕公公是什么身份,他又是那等最谨慎之人,断不会自家要去趟这汪浑水。若未奉圣命,怎会亲自去一个从五品的罪员家中宣旨吊唁?”
严嵩见儿子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微微一笑,说:“只我这身份却是为难啊!朝野上下皆知陈以勤与我多有不睦,若我出面策动门生上疏参他,恐被人指责为借机报私怨,道义上先输了一筹……”
严世蕃十分不满父亲的犹豫不决,当即反驳说道:“儿子认为便是旁人晓得爹报私怨也无甚打紧。陈以勤那老东西是个官场琉璃蛋,最会两面讨好,前几日他被6树德气得吐血卧病在床,一、二品的朝中大员除了爹之外,一个不拉地都去探视过他,这些人怎好意思立时就翻脸?时下要帮着皇上出气的,也只有爹了,只要皇上高兴,任他旁人怎说也狗屁不顶!”
儿子反驳自己的意见,严嵩也不动怒,还是淡淡地说:“话虽如此,可我们一上疏,陈以勤那边肯定要抗辩反击,成为‘互讦’的局面。你莫要忘了,时下内阁可是夏言当家,他与陈以勤的关系自不待言,你爹此前又把他得罪到了死处,即便我们占理,他也会帮着陈以勤说话,非是关乎朝政大局,皇上也不好过于偏袒一方,最后还是得不了了之。”
严世蕃冷静了下来,有些沮丧地说:“爹说的是。不怕没有理,就怕问官偏,闹腾到最后,皇上也为难,至多派夏言那个老不死的帮着陈以勤那老东西给爹赔个不是,一把稀泥把此事就抹过去了……”说到这里,他见父亲的眼光正注视着他,似乎有深意,便又在心里盘算了一阵,说:“那样也无妨,有这么一闹,皇上自个也明白,朝廷大员之中谁才是真正晓得他心思的人,即便搬不倒陈以勤那个老东西,能挽回圣心也是我们的大胜!”
“说了这半日,也只这句话切中要旨!”严嵩夸奖了儿子一句,站起身来,从书案上取出几封信递给严世蕃,说:“你去找兵部丁部堂,拜托他将这几封信以六百里加急出去,不动则已,一动就要把文章做足了!陈以勤不过一介迂腐书生,搬不搬倒他无甚打紧,但若是闹得他无法安然过关,夏言必会出面袒护,皇上心意难平,自然也就移怒于夏言,这才是我们最理想的结局。”
严世蕃看看那几封信的封皮,都是父亲远在各地任职的铁杆门生故吏,腆颜一笑,说:“儿子还以为爹还在犹豫,未曾想爹早就布置妥当,倒是儿子多嘴了。”
“你今年三十有一,你爹却自弘治十八年中进士出仕为官,迄今已三十六年了,便是内阁学士暂代辅也做了数月……”严嵩安慰儿子说:“不过,你有这等识见也实属难得,你爹在你这个岁数,还在回乡守制,避居钤山潜心读书呢!”
得到父亲的鼓励,严世蕃恢复了一点信心,年轻人敢想敢做的心性又冒了出来:“爹,儿子还有一个猜测,皇上突然对陈以勤那个老东西生了那么大的怨气,可是有废弛新政之念?依儿子之见,6树德弹劾陈以勤其他罪责都是狗屁,也只最后一条有点分量……”
严嵩哑然失笑:“刚夸了你有识见,竟说出这等混话。你若是要帮那陈以勤安然度此难关,甚或要让皇上把你爹罢官去职,将我们严家抄家灭族,倒不妨在奏疏中写上此节!”</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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