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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装书房的事,老爷子要见就必须见到。说风就是雨。

这一闹,一大家子连带住家姆妈都醒了。

爷爷拿拐杖头往顾岐安心窝上戳,“赶紧的!就没哪一次使唤得动你。”

其余人还没厘清个头绪呢,顾岐安稳稳的剪刀手把拐杖夹开了,搁回地上叫爷爷扶好,“您老糊涂了,这个大晚上说见就见像什么话?”

老爷子不依,“你无所谓,我有所谓!那是我曾孙,我看曾孙怎么不像话了嘛!”

顾父这才听出个大概,皱眉间,一脸肃色看老二,“哪来的曾孙?”

顾丁遥瞌睡虫上身的样子,也抵不过八卦魂燃烧,张嘴要抢答。丁教授忙赶女儿回房,“要死的,明天还要起早,你凑什么热闹!”顺便把老公拽走了。

有些话只适合枕边风来吹。这对父子从来是王不见王的。

厅里只剩爷孙二人。顾岐安依旧那副不占理但轻狂的嘴脸,指间的烟,雾与烟灰吹了一身狼藉,“八字还没一撇,不要想当然。我看您最近也是没事做闲出屁来了。”

老爷子双手捂着拐杖哼哼。刚才扒门时他可全听见了,听见来龙去脉了,孩子都有了还八字没一撇呢!撇都扯老长了!这么想着又笑出声,笑得见牙不见眼,“嘿嘿,你大概是怕我骂你。想错了,我才不骂,夸你争气都来不及。”

“那倒不必。您要年轻个几十年也可以争气。”

“混小子!”

“够了,”顾岐安头有两个大,“原本我今晚过来就是抱着交差心态的。八字还没一撇,指的是一家人都没商榷出个具体,更别提两家人见面。亏得您也是个体面人,这大半夜地为着个曾孙跑人家里就不怕笑话?”

老爷子这才清醒了,左思右想,也不无道理。

只是不管何时见,他得先表表态,“我是你,这孩子势必要留。总不能由人姑娘和家里人都看不起。孩子千真万确是你的,那么对对错错都是过去的了,计较那些也没意义,最紧要的还是商定以后怎么办。其实我说你争气,又哪是说着玩,老头我真心高兴呀,我都没几天活头的人了,就不想进个重孙享享福嘛?

而你呢,不仅不替我着想还成天到晚想着跑路!”

“有重孙您就不怕我跑路了?”顾岐安眉眼一掀,失笑,故意试探。

“那总得好点。至少人跑了,根在这。你去看看世上多少离婚夫妻,有孩子的,都做不到老死不相往来。”

爷爷有句老话,秤杆离不开秤砣。

这父母啊就是秤杆两头,斜高歪低地不要紧,有了孩子,秤砣挂上去自然就平衡了。

哪怕某天走到分开,有这中间“脐带”,关系也断不掉。

爷爷说,那梁家囡囡是个好姑娘呢。他现在都还记得,从前在大院的时候,回回路上碰见了小姑娘张嘴就喊他爷爷好,五官清清爽爽,性格又灵,绝对的一家女百家求呀。

他是老派人了,在岐安的婚配理想型上,没那么多小年轻心高气傲的要求。除了门第不得不讲,对方长相中看带得出去、底子清白就够了。当然了,学历工作上最好不要高出男人,你个傲骨头也过不来男卑女尊的日子。

只一点,爷爷仰头沉吟,“可惜离过婚……”

顾岐安沉默思量状,把烟含进嘴深深吸得火星明灭几个来回。男人解压的寄托无非是烟酒咖啡。但他烟瘾也不重,偏偏今晚,回老宅才一个钟头就半包烟了。可见再能耐的人在人命担当前都十足渺小。

“她不离婚,又上哪里给您曾孙抱?”某人咬着烟才话完,

那头卧房里冲出顾父,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厢,凌晨两点,姐妹淘还醒着。

濮素纯粹是洗完头干不了的缘故。这间房子是她租来的,为了离拍摄工作室近点图个方便,实际上设施很老旧,变压器老跳闸,一跳,楼下那个包租婆就赤口白舌地上楼骂人了。所以她连吹风机都不敢用。

就这么盘腿在床上,拿毛巾揩揩,一边写下期Vlog的文稿。

梁昭说过她很多回,挣钱从来不花在刀刃上。什么美妆护肤品一茬茬地往家里囤,老家那边要钱了也好大方,自己呢,饥寒交迫地忝居在这里,连件像样家具都无。

“要你粉丝知道你私下这么寒碜,分分钟脱粉出坑。”

“距离产生美嘛!离偶像生活远点准没错。”

濮素倒是数落起昭昭,“求你了,睡觉罢。我哪怕把床让给你,去睡客厅。你这大着肚子熬夜回头出了毛病我赔不起。”素日里二人经常到彼此家里留宿,她是顶了解梁昭的,百分百工作狂。人家社畜是拖到ddl成第一生产力,梁昭不,能今日毕的绝不捱到明朝。且还高标准严要求,有一次,就半夜cue他们团队的拍档起床,连夜订正报表里的录入手误。

当下孕妇也盯着电脑屏幕,一味地,“马上,知道了。”

“马上马上,马到天亮了。”

梁昭徐徐叹一口气,表示实在没法。这个在案新项目,后天要下甲方工厂调研的,要和操作工沟通的,不把方案书熬出来,明晚她又有酒会没空写了。

工作虽然常常令我们痛并爱着,但它到底是生活的保障。

你不最起码地认真对待,又何以服众?基础决定上层,又何以来提高生活水准?

这份心理也只有社畜惺惺相惜了。濮素严格来讲不算,正因为爱好自由她才选了个体单干,去年出于发展才扩充的工作室。在她看来,梁昭就是骄傲惯了,从小到大在别人的褒奖里活过来的“三道杠”,一点污渍容不得。

二人大学同宿舍,风风雨雨塔里塔外,胜过亲姊妹。濮素无论分手还是创业贫瘠期,都有梁昭扶持,反之亦然。这么多年对梁昭最大的打击不外乎父亲去世了,那阵子她又恰好在求职,最焦头烂额的时候,蹲在墙根头埋在膝盖里,濮素说你哭一哭吧,我把肩膀借你。

梁昭只会摇头。对她而言,眼泪永远属于弱者。

谭主任并非当场身亡的。而是经历了反复抢救、失望与希望的横跳,最终多脏器衰竭,死于剧痛。

他即便疼成那样了。濮素陪梁昭去医院看护的时候,母女也不肯告诉谭主任实情,仿佛骗了他,也就骗过了自己。

最后是谭主任清楚时日无多,扽住昭昭的手,求她,放我走吧、让我走吧……家属为什么要对患者隐瞒病情呢?几个月前的某天,梁昭问过顾岐安这个问题,想听听医生专业角度的答案。后者想了想说,大约,是想尽这一期一会里最后一点微薄的恩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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