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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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跳进露台想拉乔南相，冷不丁感受到角落有道?眼光射到身上，她扭头去看，惊得?低呼一声，脚步也不自然地往后退。没理由的，她宁愿此时地面裂开个缝隙让她钻进去，也不想见成硕方。

可来不及了。

她踏进了露台，而成硕方也从椅子?里站起来了。

他还是那么高大，本还宽敞的露台因杵着他这样的大个子?，突然挤起来了。

梅子?不自主抓住乔南相的手臂，并往他身后躲了躲。

成硕方平静地冲梅子?点点头，开口唤道：“表妹。”

成硕方平静，梅子?也不好表现得太小家子气。

她压下心慌，抿口手中的葡萄酒，酒味刺激了她的味蕾，也唤醒了她的神智。

她展颜一笑，自自然然地回了声：“表哥。”

乔南相望着她，眉毛不自觉皱起。

她今儿还是挽着发髻，脖颈细长，从银白色的礼服里伸出来，招摇撞市，晃人心神。

看完梅子?，乔南相再去看成硕方，既然她能晃他的神，肯定也能晃成硕方的神。

一看之下，发现成硕方面色如常，端整严肃的半点多余表情都没有。

他松口气之余又忍不住失望，因为居然有人如此不识货。

梅子?邀着成硕方重新落座，回身挽着乔南相说：“表哥，外面还有客没招呼，你先坐，回头我再叫他来陪你说话。”

成硕方望着她没怎么变样的脸，开口道：“我?跟乔先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表妹，你我?多年不见，连坐着说说话都不能了吗？”

梅子?和乔南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可奈何。

乔南相抽出梅子?的胳膊，将?她往成硕方对面的椅子?里一推，笑说：“表哥说笑，你们聊，我?先出去待客了。”

说完，他拍拍梅子?的肩膀，意思是让她踏实坐着，然后潇洒转身离开了露台。

他每天觉睡得不少，但动起来也不含糊，所以快五十的人了，从背影看，依然腰是腰腿是腿，瞧着比有些小伙子?还利落。

梅子?目送着乔南相走远，看他对着李小姐那大腹便便的老父亲笑得?见牙不见眼，心想，他可真是不显老。

何止不显老，出门玩，还老有大丫头小媳妇盯着他瞧呢。

梅子?嘴角带笑转回脸，望着成硕方问：“表哥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成硕方往后一靠，神情放松：“不到三个月——你呢？”

梅子?拨弄着腕间的表带，随口答：“有年头了，本来没想来的，但博强要念书，上海好学校多，我?跟他爸想着选择多，就来了。”

“来的时候见过一面，是个好孩子?。”成硕方想起在门口冲来宾鞠躬的大小伙子?，认为他确实比家里那两个娇气少爷强多了。

梅子?笑了：“别提了，傻头傻脑的——表哥的孩子呢？也都成年了吧？”

“老大在英国念大学，老二老三和博强同年，刚十八。”成硕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梅子?。

梅子?瞧着他探照灯似的的眼睛，好笑道?：“博强不是我生的。”下意识解释完，她心里的叹息简直忍不住要破口而出，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能读懂他这个眼神。

人真是奇怪。

成硕方闻言，眼里的疑问褪去，“是乔南相的？”

梅子?摇头：“也不是他的，是我捡的——不过傻小子?不知情，希望表哥能帮我?保住这个秘密。”

成硕方点点头，不再问了。

片刻后，他垂眼看着地上的毯子说：“出事后，我?去找过你，但没找到，我?就以为你死了。”他和老五甚至带兵搜了山，但除了惨死的几?个土匪，山上什么都没有。

“火车炸得全车几?乎没有多少活口，小生勉强算一个，可他脱了层皮，生不如死，他也说，你大概是死了。”

“小生和个唱戏的结婚了，有个女儿，今年也十七八了。”

梅子?静静听他说着，听到后面一笑：“小生的事?我?知道，我?有家粮油店和他家米店有生意往来。”

成硕方讶然，而后也微微一笑：“原来如此，他说过有阵儿米店支撑不下去，是粮油店老板相帮，他才?能度过难关，原来是你——小生不知情吧？他若知道，应该早来找你了。”

梅子?还是笑：“不，他知道，这些年我们两家逢年过节还会互通电话，他的女儿明月还叫我姑姑呢。”

成硕方哑然，半天都说不出话。

他眼神一黯，“原来，你活着，只不想联系我，他也骗我?。”

他一低头，梅子?便瞧见了他头顶斑白的发根，心里不由悚然，因为没想过他会老。

记忆里他总是威严端正的军装模样，一头短发乌黑繁密，戴不戴军帽都英姿勃发。

她鼻子?一酸，眼睛也红了，“你不是说过嘛，我?们最后闹得那样太难看了。我?现在还记着，在咖啡馆那日，你的眼神冷得能射出冰箭，那样难看不体面的分别，我?怎么还敢打扰你。”

成硕方苦笑：“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副恨不能杀了我?的模样。”

梅子?闻言，掏出帕子?按按眼角，打起精神玩笑道?：“那时我是不够宽容大度，可你也不够温柔体贴呀！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怪谁了吧。”

成硕方赧然，今儿来本只是想看看她，并非想跟她算旧账。

他自觉这番对话不够大气，便换了话题：“乔南相他……待你还好？”

梅子?收了帕子?，看见不远处端着酒杯冲她遥遥做鬼脸的乔南相，便也不自觉带了笑：“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这些年，他是越活越小回去了。

成硕方听出她在说玩笑话，因为不知道怎么接，便没接。

两人干坐着，外面的年轻人正闹腾着在开香槟，乐声喊声乒乓声不绝于耳。

梅子?看看表，快到切蛋糕的点儿了。

她抚着裙子?站起来，说：“表哥，小寿星要切蛋糕了，我?得?去看着。”

成硕方嗯一声，看她从手包里捡出个粉盒补口红，没忍住开了口：“如果那时候，我?把如思送走，你还会跟我?离婚吗？”

这个问题折磨了他十几?年，以至于他常年闹失眠，生生把头发熬白了。

梅子?心中大为纳罕，手上动作不停，快速涂完口红，又往两颊扑了点粉，她才说：“表哥，过去的事?，再做这种假设，实在没有意义。”

她扣上手包，走出两步，又回头补上一句：“其实，没有如思，我?大概也跟你过不长久。”

成硕方抬眼，“为何？”

梅子?低头笑了笑：“不为什么，就是这么多年下来，我?才?明白，婚姻不仅要有爱，还要合适，咱俩就是太不合适了。”

说完，她也不管成硕方如何疑惑，提着手包径直走了出去。

成硕方望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猛然想起李家初见，她穿件粉色旗衫，举止拘谨，连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那时她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东方小美人。

现在，不谙世?事?的东方小美人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职业女性，眼神坚定不再闪躲，举止也大方自如。

他看着帷幔后五光十色的世?界，觉得?自己像个无关紧要的看客。

唉，他不懂她。

于是他悠悠一叹，起身放下赠款，用酒杯压住，然后借着人群掩护，悄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