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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从清晨卯时起就开始下雪,下了两个多时辰。

离国皇宫的议政堂两侧摆了酒案,案后跪坐着离国的文武重臣,各个严肃庄重,皇帝容狄端坐在前方高座之上,沉默地观察着他的臣子们。

气氛格外的压抑,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今天早朝后,皇帝特意留下了几位大臣到这议政堂内商议立储之事。

众位大臣心中各有鬼胎,在前太子容时被废之后,他们支持哪位皇子,参与到了哪个地步,早已不是面上能说的。他们彼此试探彼此怀疑,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这议政堂的暗流汹涌之上。

这其中唯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坐在左侧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年轻男子。

这位男子穿着与文官们大体相似的玄色刺绣官袍,面貌英俊,身姿挺拔,在一众权势熏天的文武朝臣中也是气度不凡。

他是晋安公府的世子,名叫景淮,字惟之,是誉满天下的名士魏先生的学生。

本朝规矩,父子不同朝。晋安公自景淮入仕以后就辞官养老,景淮仕途则一路顺畅,短短半年已经官至九卿,这个升迁速度,真是自开国以来绝无仅有了。

景淮对谁当太子全然没有兴趣。他见过皇帝那几个儿子,不是草包就是纨绔,实在让他提不起精神再去多看一眼。离国若交给他们,怕是灭亡的进度就要加快了。

不过离国灭亡与否,与他也没有什么干系。

皇帝几次问他几位皇子如何,他都一概敷衍了事,说些不痛不痒的优缺点,谁也不偏向。

堂中也只有他把这当成了一次寻常的酒宴,自在饮酒。

散席之后,因下了雪,皇帝赐了所有人一把伞,景淮便撑着伞,慢悠悠走在宫道之间。

景淮走得慢,很快整条宫道之上就只剩下他一人。

“景大人。”

景淮听见有人喊他,便停下脚步回头。

来人是个宦官,景淮认得他,他是皇帝身边最受宠信的宦官,叫张望德,任职中常侍,因着皇帝宠信,这些年权势渐大。

张望德脸上堆笑,见叫住了景淮,便快步向前,在距离景淮几步远的地方停住。

“景大人,陛下传召。”

景淮随他往皇帝的御书房走去。

皇宫很大,大得接近上京都城的四分之一。离国每一次皇位更替,皇宫就会扩建一次。经过代代帝王的扩建,现在的皇宫比开国时期的要大上十倍不止,就连宫殿也一座比一座巍峨雄丽,早已不复开国初期的简朴整肃。

在宦官的带领下,景淮来到了皇帝的御书房。

御书房地上铺有红毡,纱帐窗幔、白玉珊瑚种种华贵精致的用品将这书房装点的都不像一个书房。

御书房四面墙上挂着各种名家笔墨,有字有画,皆是世间难寻的真迹——这是满朝臣子都知道的公开秘密,皇帝喜舞文弄墨,好诗词歌赋。

此时,这位皇帝正在安静地作画,张望德素来知晓皇帝的脾气,写诗作画时的皇帝是决不可被打扰的。

约一刻钟后,皇帝收了笔。

“魏先生有经天纬地之大能,奈何隐居深山,朕多年前亲自登门去请,三请不出,实在遗憾。”

御书房内,皇帝在御案之前负手而立道,然后缓缓转身,看向景淮。

“景爱卿乃魏先生关门弟子,爱卿既入仕,朕也对爱卿寄予厚望,而今诸国纷争,盼爱卿不遗余力,助我离国。”

景淮推辞道:“臣只学得家师皮毛,处理眼下些许政务尚且吃力,天下大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帝冕旒之下目光忽然如利箭一般锋利,直直地刺向景淮。

景淮静默原地,微微躬身低头,眼神隐没在阴影里。他的动作是恭敬的,然而实际表情如何旁人就看不到了。

御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站在旁边随时待命的小内侍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良久,皇帝收回目光,平静道:“爱卿不可妄自菲薄,眼下天寒地冻,各国皆在修生养息,天下大计可先放一放,爱卿有足够多的时间考虑。朕今日单独召见你,是有另一件事安排你做。”

他这摆明了就是不信景淮的谦辞,但他也不想在一开始就逼迫过甚,让景淮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

“陛下请说。”

“教授皇子学业的夫子前日告老还乡了,眼下含章殿缺一个夫子,朕思来想去,还是景爱卿最适合。”

含章殿是皇子们平日接受教习的宫殿,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学馆。

皇帝说到这个份上,景淮再无推辞的道理,一个师出名门的,做一个教书先生当是绰绰有余,推辞太过,则显得傲慢轻狂,目无君主。

即便这是事实。

但此时景淮必须要做一下表面功夫,为了景家,也为了达成他师父的遗愿。

景淮道:“臣遵旨。”

“张望德,带他去含章殿。”

张望德对景淮躬身作礼道:“诺。请景大人随老奴来。”

皇子们年纪尚小,大皇子今年也才虚岁十四岁,最小的六皇子尚在襁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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