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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鱼依旧住在秀安宫。
皇后没了有些年了,皇帝没再立后,现在后宫里,资历最老的就是当年与荣妃平坐的几个贵妃,四五十的年纪,其中地位最高,代领后宫的,便是韩王的生母高贵妃。
高贵妃打发人来给她赐了赏。第二天,原本静的连鬼影都能跑出来的秀安宫成了全后宫最有人气的地方,太监宫女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都是其余各宫主子照自己份位,效仿高贵妃纷纷也往她这里送东西。
双鱼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么住下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皇帝下朝回来后,她被叫过去几回。徐令教她在旁奉茶。或者就像舅父之前对她说的那样,陪皇帝下棋。
难道皇帝身边真的少一个类似宫女的陪驾?
这些娘娘们,都是生过皇子的正经娘娘,赏赐她敢随便要吗?
她托六福去问徐令,该怎么办。
六福回来说,各宫娘娘既然赏了,收下就是,去谢个赏也就完了。
双鱼只得照办。在宫女素梅的陪领下,从高贵妃那里开始,依次去各宫磕头谢赏。
娘娘们对她很是和善,无不笑脸相对。尤其是高贵妃,对她分外的亲切。
皇帝召见了贬官了十年的卢嵩,在御书房里君臣密谈许久,卢嵩最后虽然依旧回了荔县,但儿子却被赐婚成了平郡王府的郡马。
平郡王是什么人?当年和皇帝一块儿从血堆里抱团出来的,比只剩了一个的那位正经亲王还要风光。
不但如此,沈弼的女儿也被留在了宫里,还三天两头地出入御书房。
这说明了什么?
所以,皇帝对沈弼的女儿越亲近,高妃就越高兴,看她也是分外的入眼。
……
双鱼在后宫里谢赏一圈,回来经过承祉宫的近旁,稍稍缓了脚步。
承祉宫原本是皇子们未成年前的居所。如今皇子大多已经出宫各自立府。里头只住着被皇帝从东宫接出来的皇太孙东祺。
让双鱼缓下脚步的,并不是承祉宫,而是再过去一些,坐落着的东宫。
当今的太子,就住在这个地方。
双鱼远眺东宫那片在夕阳下金光灿烂的琉璃瓦片刻,收回了目光,继续快步往秀安宫去,转过一个拐角,看到前头几个太监宫女面带惊慌地站在一棵核桃树下。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书本,其余仰头望着上面,一副想恳求又不敢的样子。
似乎有人爬上了树。
双鱼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过来。
敢在皇宫里爬树的,除了皇太孙东祺,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何况,这里离承祉宫又这么近。
双鱼便低头,从树旁快步走过。刚过去,一个青皮核桃从树梢里飞了出来,啪的敲中了她的后背。
……
因为六福在旁,双鱼对宫里的情况,大致已经有所了解。
已故的太子妃是太傅杨纹的长女。几年前病没了后,由杨纹的另一个女儿续位。两年前,才六岁的皇太孙东祺被接出东宫,住进了承祉宫,由皇帝亲自教养。
太子据说小时仁厚知礼,长大后,虽被众多出色兄弟衬的才智平庸,对皇帝更是唯唯诺诺,但他的这个儿子却是个异类。从小胆大包天,闯过不少的祸,少不了被上书房的师傅责罚,甚至告到御前。但奇怪的是,对皇子一向严厉的皇帝对于东祺的出格举止却颇能容忍,略加责罚也就作罢。所以东祺更是有恃无恐。宫里的许多太监宫女见了他都要远远地躲开,唯恐一个不小心惹上了要倒霉。
因为双鱼有出入御书房,所以六福隐晦地暗示过她,若遇到了皇太孙,能避就避,省的惹出是非。
……
双鱼脚步没有停,继续往前去。
“哪个宫的!站住!”
身后一阵树梢晃动发出的枝叶沙沙声,东祺从劈叉坐着的树枝上灵敏地跨过来,沿着树干开始爬下来。下头的几个太监慌忙簇拥上去用手兜着,唯恐他踩空脚跌落下来。
“都滚远点!我自己会下!”
东祺爬到树干半截处,抬脚踹开太监接着的手,自己跃了下来,站稳脚后,把刚摘的几个青核桃丢到一个太监怀里,说了声带回去,转而又冲双鱼背影吆了一声。
双鱼无奈,只好停下来,转过了身,看见一个腰系黄带的七八岁大的男孩站在树下盯着自己,衣角还带了些剐蹭的痕迹。眉眼俊秀,表情却高高在上,带了不悦的倨色。
她边上的素梅和另个宫女已经跪了下去行礼。素梅道:“奴婢等陪着沈姑娘刚从各宫娘娘那里回来,不知皇太孙殿下在此。若有冒犯不周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双鱼迟疑了下,只好也跪了下去。
东祺走到跟前,绕着双鱼走了一圈,恍然:“原来是你!难怪你打扮的奇奇怪怪!宫女不像宫女!妃嫔不像妃嫔!刚才我叫你停,你为什么不停?”
双鱼道:“殿下方才在树上,被树影所挡,我没看到。”
东祺哼哼了两声:“我看你是故意不停下来的!我的核桃明明砸到了你!”
“殿下误解了。”双鱼望着他,神情平淡,“我此前不知皇太孙殿下喜用核桃砸人的方式来叫人停下。下回我知道了。”
东祺盯着她,神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边上那个捧着书的太监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道:“殿下,晚上皇上要亲自考您功课……”
他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
皇帝一生勤政,几十年如一日,至今还往往批阅奏折至深夜。但即便这样,每隔几天,他也依旧会抽出时间亲自考校皇太孙东祺的功课。
方才皇太孙进学回来,路过这里,看见核桃树上露出几个结了果实的青皮核桃,兴起便不顾阻拦自己爬了上去揪。此刻仿佛被提醒了,脸上露出一丝愁色,最后望了眼双鱼,仿佛还有话说,嘴动了动,最后还是闭上了,撇下她转身便走,太监宫女松了口气,急忙跟上,一行人背影很快入了承祉宫,消失不见。
……
天黑了下来。御书房伺候的一个太监传召,说皇帝让她过去。
双鱼来到御书房。里头灯火通明。抬眼见白天遇到过的皇太孙也在。只不过现在,他端端正正地坐在皇帝的对面,正在背着书,神色显得有些紧张,额头在冒汗,全无白天时的骄纵之色。
皇帝靠在椅子里,微微闭着眼睛,在听他背诵。
双鱼进去,跪下朝两人方向静静地磕了个头,便起来站在了徐令的身后。
东祺正在背《中庸》里的第十章。双鱼听他起头背的还很顺畅,背到中段,渐渐磕巴起来,等背完了“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停下来接不上了,显然是忘记了。
皇帝睁开眼睛,表情有些不悦:“没了?就这些?”东祺呃了两声,一时答不出来。忽然看到徐令身后的双鱼,一愣,脸迅速地涨红,道:“我这就去背……等下再背给皇爷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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