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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宁说:“谢爷爷你摸摸看呀!我就说招福胖了,它还说不是——你看它的脸是不是都有你的两个巴掌宽了?”
谢老感觉掌心痒痒的,热热的,仔细摸去,发现果然有两个巴掌合拢时那么宽。他肯定了袁宁的话:“是胖了不少。”
招福难得和谢老亲近,也顾不得向袁宁抗议了,伸出舌头舔了舔谢老的手掌。这双手第一次摸上自己脑袋时,还没有这么干瘪,也没有这么瘦小。
根本不是它胖了,是主人瘦了才对!
招福眼眶湿润了。
袁宁实时转播:“谢爷爷,招福它高兴哭了!”
招福:“……”
谢老的眼眶也红了。
其实老友们的小心翼翼,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的耿耿于怀。
眼睛看不见,不是还有耳朵、还有鼻子——还有双手和双脚吗?
这个世界一点都没变,变了的,是他自己的心态——是他自己越来越消极、越来越颓靡,越来越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谢老眼前的黑暗丝毫未减,心里的阴霾却散了不少。他张开手抱了抱招福,感觉招福的躯体似乎已经比自己还要大。
谢老对袁宁说:“那天招福扑向你的时候,一定把你吓坏了吧。”
袁宁说:“当然!它那么大,比我还高,牙齿又那么尖——那天以后我做了好几晚噩梦!”
谢老叹气:“你是个好孩子。”受了那样的惊吓,还肯来看他和招福。
袁宁也伸手摸了摸招福的脑袋,小声说:“我还要谢谢招福呢。”
谢老一愣,问:“为什么?”
“那天晚上我妈妈来梦里看我了,还抱着我睡觉!”袁宁高兴地说,“我已经两年没见到妈妈了,我、我可想她了。当然,现在的妈、妈妈也对我很好,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袁宁蹲到谢老旁边,垂着脑袋问,“谢爷爷,我这样是不是不对?”
谢老只知道袁宁是章家收养的,却不知道袁宁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伸出手,在空中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那颗小小的脑袋。
“没有不对,”谢老宽慰,“孩子想妈妈,丈夫想妻子,都是很正常的。我也……我也很想念我的老伴,”失去妻子这么多年之后,谢老第一次对人说出自己的心结,“我以前总是很忙,总有做不完的事,心里像是憋着一团火,非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烧进去才甘心。我脾气不好,创作不顺的时候总是会发脾气,但我老伴一直很温柔,从来不会骂我,她像水一样,包容我,支持我,而我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袁宁不是很懂谢老话里蕴含的感情,只夸道:“谢奶奶真好!”
谢老说:“是啊,她真好,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话匣子一旦打开,所有向外人言说的思念便倾泻而出。
袁宁好奇地问:“谢爷爷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谢老说:“我是作曲的。”
“作曲?”袁宁不是很理解。
“歌听过吧?”
“听过。”
“每首歌都有特定的曲调,我就是写这个的。”
“那谢奶奶一定很喜欢听歌吧!”袁宁笃定地推断,“她肯定非常喜欢谢爷爷您写的歌!”
谢老一愣,莫名想起妻子在世时的事。
那时每次听到他的新曲,妻子眼底都会泛起异样的光彩,有高兴,有欢喜,更有崇拜——那种光彩即使是在那段躺在病床上的日子里也不曾消失。
所以说,他也曾经带给妻子快乐吗?
谢老感觉自己死寂的心仿佛缓缓活了过来,有力地在他行将就木的躯体里跳动着。
谢老说:“是的,她很喜欢。”他把手伸到袁宁面前,“扶我去屋里的那钢琴那边,我去看看我还会不会弹。”
袁宁马上牢牢抓住谢老的手:“好啊!”
一老一少回了主屋。
招福一步一脚印地跟在他们后面,斯文得像只小猫儿,生怕惊扰了前方的袁宁和谢老。
到了琴房那边,袁宁陪谢老在钢琴前摸索起来。
虽然生疏,但并没有遗忘。
谢老的双手越来越灵活。
忧伤而悠长的乐曲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袁宁在一边听得入迷,回过神来才发现太阳已经要下山。
六点多了。
察觉这一点时,袁宁呆愣在挂钟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走过头的指针。
天黑了。
大哥没有来。
外面雷声轰隆隆响,没一会儿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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