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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九九在桥上?走了大半天,也还看不到云雾之中的终点。与她同路的,不是华车锦服的?显贵富豪,就是一步三叩首的?普通民众,大概是来朝圣的。
这些人或独自成行,或三五成群,每走三步,便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上磕得血肉模糊。快入夜的?时候,他?们便解开背上?背的?行囊在桥边就地休息。陶九九向这些人询问,还有多远可以到桥的?另一边。
被她问的人不肯说话?,比了个‘3’字。
大约是说起码还要走三天的意思。
陶九九遥望,见不远处有客舍,便过去,一问却说入住起码要五金一夜。她可没有那么多钱。
只得跟这些朝圣的人挤在一起,露天席地睡。
冷是冷了些,但有两只狗一前一后地蜷缩在她身边,多少缓和了一些寒意。
夜里云雾散了些,显得月朗星疏,就好像一伸手就能够摸得着天。身边偶尔会有半夜也没有休息的朝圣者,一步一叩地经过。他?们除了念诵经法,一个其它的?字也不会说。据说是从出发朝圣起就开始这样了。一直要到朝圣结束,才可以说话。
远处客舍高楼上,丝竹弦乐声四起,远远听着有些缥缈。
陶九九觉得,这真是自己过的?最平静的?一个夜晚了。
因在国宗附近,不用担心晚上?会有任何危险。似乎所有不好的事,都被摒除在了鲲道之下的?凡尘之中。
睡得是很安心,但半夜她就被身边人的?响动惊醒来。
月亮都还在天上?挂着,额头上的?血还没来得及结硬些的?痂,这些人就又要继续向前走了。
陶九九左右也睡不着,于是也收拾收拾爬起来赶路。
桥上雾大,前后左右可见度变得很低,有时候有一种自己走在仙境中的感觉。
前面的朝圣者经过后,鲲骨上?会留下许多斑驳的血迹。
这些血迹渗入鲲骨中,形成深色的斑点。令陶九九皱眉。
一般来说,圣神之物、兽,不可染人血。
不然会被污化。
而掺杂了强烈意愿的人血,更是最有害的东西。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故意的。何况这只鲲也死了很久,大概元神已化归天地,并不在意吧。
这些人啊,对于高于自己的?存在,总是心存敬畏。发展出许多不合实际的?幻想。以为使自己痛苦的方式可以得来怜悯,而换取心愿达成。其实是很愚蠢的。但也可能,他?们除了这么做,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停步,看着这络绎不绝衣衫褴褛的?朝圣人流,心情复杂。
但她也只是稍作?停留,便继续向前走了。现在不是为这些事伤感的?时候。
这一路,她走累了就睡,睡醒了继续走。就这样过了三天,她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海岛。
它在鲲道的?尽头,浮于海面之上?。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托举着它。
远远看去,上?面郁郁葱葱山林起伏,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偶有仙鹤成群飞去,发出悠远的?鸣叫,岛四?周仙气缭绕似乎不是人间。
这真的?让她想起了,课本上的?上?界景象。
只是没想到,会在区区一个凡世中看到。
把整座岛都托举起来,并不是不可能,毕竟她听说以前琴仰止就曾经做过这种事。但要长久维持稳定的?悬空状态,却实是惊世骇俗。
国宗是有点东西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桥头走去。
那里有一个玉门牌坊做的?大门。门下有青衣童子侍立把守,门外有一个小广场上,竖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刻满了蝇头小字,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来朝圣的人,全围在那里烧纸磕头。因为人数众多,烧得乌烟瘴气。
偶尔有华贵轿辇过来,随从们便会对着他?们高声呵斥,叫他们让开些,不要挡着路。
他?们便以膝代表,立刻挪到旁边去。并没有怨言。十分驯服。
陶九九在一边站了一会儿,就见几抬华轿由家仆们簇拥着过来。青衣童子立刻将华轿中人名?讳登册便放行。轿子进去后,多半会顺着山路向右上方走,那边一大片错落有致的宝殿。大概也是朝拜神明的地方。
陶九九整了整衣衫,又帮两只狗顺了顺毛,深吸了一口气,向大门去。
青衣童子见她走近,皱眉不解。
她说:“我有一样东西,受人托付要交给蓬莱洲一位叫申星霜的?。”
青衣童子十分意外:“你?”问她:“是什么人托你?”
陶九九摇头:“我不认得。他?也没有说他是谁。但确实是个修士。”
“是什么东西?”青衣童子问。
陶九九摸了摸袖子,没有把牌子拿出来,只说:“我要交给申星霜。”
青衣童子皱眉,上?下打量她有些犹豫,与另一个童子两人走到一边,低声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回来,另一个不怎么开口的童子说:“你把东西给我们,我们交到内岛去。”
陶九九哪里肯:“我答应了,要亲手交给申星霜。”
童子便不高兴起来:“那你不肯,就一直站在这里等吧。”便不理她了。另一个童子偷偷看了同伴一眼,也做出趾高气扬的样子来。
但见陶九九不走,竟然就当门坐下,开始高声不停地喊“我有信要送与申星霜”又连忙去拉她:“你干什么啊。再这样我们报与内堂,你要因闹事而进大牢去。”
“我哪里闹事?只是来送信。是你们不讲道理不肯通报。就算不让我进去,也可以,把申星霜叫出来就是了。这是很要紧的事。托我的?人已经死了。是死前遗愿一定要我送来。实话?跟你们说,不见到人,我是绝不会走的。”
“死前叮嘱?”童子听了十分意外。
修士坠道而亡可是大事。
追问陶九九:“托你送信的叫什么名?字?”
陶九九也说不出来:“他?像流星一样,坠到我家门前,都没来得及说,只把东西交给?我了,告诉了我要送到哪里。”
“你不是胡扯的吧?”另一个童子皱眉问。
“我胡扯这些做什?么?我从都城一路来,路费都花了不少,就为了跟你们胡扯几句吗?你们看看,我狗都走瘦了!再看看我,好好一个小娘子,和乞丐似的,好玩吗?”陶九九怒道。
两个童子交换了眼色。
比较好说话?的?那个犹豫着开口:“那我去问问吧。”示意一边的同伴上来,接任自己的?事,随后拢袖便快步去了。
陶九九留在原地,和不好说话?的?那个童子大眼瞪小眼。
那童子烦她,翻白眼扬着下巴看天,似乎地上的?人太低贱,都不配他?多看一眼似的?。
直到有华贵的?步辇再来,他?才立刻殷勤地上前招呼。
过了二三十分钟,那小童才终于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紫袍束高冠的?青年。
他?剑眉星眸满身的朝气,腰间悬着长剑。跟着小童过来。
小童指着陶九九说:“便是她说受托送东西来。”
青年看到陶九九,却猛然愣住。
陶九九礼一礼说:“我叫陶久,受一位不知名的?修士所托,将一样东西送至蓬莱洲交到申星霜手中。请问尊驾便是申星霜吗?”十分有礼。
青年这才下意识地要与她回礼,回过神才连忙止住动作,耳朵有些红。
陶九九一路也算见了不少本土的?人,虽然大家会觉得她长得好,但因为生活艰难,顾不得别的,所以顶多是多看两眼。也不会轻易给?她任何便利。后来见到小童也反应平平,又觉得是身为国宗的?人,见得多了。
此时见到青年,才有找回场子的?感觉。
想到大约他是才入国宗,没什么见识才会这样。便有些没趣。
没想到,已经露出了真面目却仍感受不到相貌的?便利,是这种感觉啊。
明明以前也不在意,甚至常常发出‘这该死的?美貌’类似言论,可现在莫明被打击了似的。
啊,女人。陶九九感叹。
青年听见她的话?,回说:“我并不是,你来的不巧,我师尊几日前,已经过世了。”
陶九九可万万没想到。申星霜竟然死了?!她愣了一下,还是把那个旧竹片拿出来,交到青年手中:“既然是你师父,那就给?你吧。”
青年双手伸过来接,伸到一半,又连忙缩回一只手去。向前倾的身体也努力站直些。
接过去之后似乎也很奇怪这小竹片是什么东西。左右翻看,不得其解。可还是小心地收起来:“多谢你。听说你一路从都城来的。劳你受累。”从袖中掏出一只金蟾蜍,放到她手中:“这是你该得的?报酬。”
陶九九没想到他这么上?道。但立刻拒绝:“那个人说,只要我送来,便可以拜申星霜为师。”
青年愣了一下:“你经过大考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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