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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贺兰毓,来的一路都?牵着温氏的手?,始终都?没有松开。站在屋里的尹曼惜也看到了贺兰毓,她?就是在等他。
此回没能如愿杀了他,她?便?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只是就这么自尽,实在对?不起枉死的哥哥与那个孩子。
“都?不准过来!”
尹曼惜声音尖利,说着便?伸出手?,率先点燃了屋中一处桌椅与垂帘。
秋日天干,浇了火油的木头布料,火苗稍一靠近,火势即刻摧枯拉朽地烧起来,她?便?站在火势中,直面迎向贺兰毓寒冰阴沉的眼睛。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庆功宴那晚的真相吗?那便?进?来,若你现在进?来我便?全部都?告诉你。”
就是那样一双眼睛,寻常时?骄阳璀璨,教她?曾经满心喜欢过,却不知道原来一旦触犯他的逆鳞,那双眼睛里会藏着那样骇人可怕的怒意。
她?的错觉从何而?来?
或许都?是自那一封封署名“渺渺”与“三哥”的信中。
那些信,教她?错以为他是个生性温柔和善的人,却不知他的温柔与和善,都?只是针对?“渺渺”一个人罢了。
直到亲眼看着哥哥受尽酷刑死在她?面前,直到她?辛苦怀胎生下的那个孩子,全身青紫,冰冷地躺在她?怀里,连哭都?不曾哭啼过一声。
她?才知道自己当初的痴心妄想,错得有多荒唐。
贺兰毓紧盯着屋中笑得有恃无恐的女人,脚下未动,咬牙冲身边的侍卫吩咐道:“拿弓箭来!”
温窈闻言一时?惊异,但没等开口说什么,齐云舒已骇然上前两?步,劝阻说不可,却被他冷厉一声“让开”喝退了,再不敢开口。
火势透过垂帘渐渐烧着了窗户,尹曼惜仍旧站着不动,火光中笑得癫狂。
“你想亲手?杀了我?杀吧,杀了我就再没有人知道,当初是谁在你的营帐中燃上了欢情香!”
一言既出,四下众人皆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贺兰毓千方百计,苦苦追寻了那么多年的真相,一朝惊闻,心绪即刻滔天翻涌,他脚下提步便?要?踏进?院子里,但才迈出一步,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拉住了他小?臂。
“别过去。”
温窈看着几步之外的尹曼惜,她?分明穷途末路,只是想拖着贺兰毓一起下地狱罢了。
尹曼惜仍仿佛在自言自语,“你始终以为是我和哥哥算计了你,可其实那晚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听?从了一个人的差遣,去营帐中伺候你,在闻出欢情香的味道之后,仍然心甘情愿跟了你而?已。”
她?笑着笑着,便?留下眼泪来,“我是自作?自受,贪生怕死恋慕权贵,我死有余辜,可我哥哥生平从来没做过一件坏事,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但你的人依然活活打死了他!”
“贺兰毓,你就是个疯子,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活该被人在背后暗箭相刺!”
“是谁!到底是谁!”
贺兰毓双目教火光映得通红,额上暴起青筋,温窈拉不住他,手?中一松,下一刻便?见他已阔步迈进?了庭院中。
“你给我说,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他低吼着,咆哮着质问?,若非有伤在身,加之两?名侍卫竭力相阻,恐怕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会冲进?去向尹曼惜问?个明白。
那场算计,夺走?了他的温渺渺,也夺走?了他原本应该最幸福最快活的那五年。
尹曼惜却偏偏不再继续同?他说了,伸手?指向齐云舒,弯起嘴角笑。
“还有你,你不是爱慕他吗?可他身上堆积的那些毒,全都?是你一碗一碗捧给他的,看着他喝下,如果不是提早毒发,你原本还应该亲眼看着他暴毙而?亡!”
齐云舒一瞬间?脸上血色褪尽,僵愣在当场,忍不住打了个踉跄。
而?温窈呢,尹曼惜看向她?时?忽地止了笑意,望着她?片刻,只幽幽说了一句:“你也是个傻子……”
她?一时?不明白,但尹曼惜已转过了身,恍若无物般往火势深处走?去,好似已感受不到任何烈焰灼身的痛楚。
生命的最后一刻,尹曼惜仍旧在倾尽所有地诅咒贺兰毓,将他仅存无几的念想全都?击碎成齑粉。
“你永远都?不可能向那个人报那暗箭之仇了,也永远都?找不回曾经失去的人,我就在地底下看着,看你这一辈子如何众叛亲离,孤老终生!”
火势吞没了尹曼惜,也将她?怀揣的秘密一并带进?了烈焰中。
贺兰毓最终也没有听?到那个名字,那个险些毁了他半辈子的名字。
他胸怀中气血拥堵,顿时?支撑不住,骤然呕出一大口鲜血,顺着温窈的双臂无力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晚上一场冲天大火,直烧到清晨寅初方才熄灭。
海棠轩尽数毁于一旦,灰烬堆里挖出来尹曼惜的遗骸,也早都?被烧成了焦炭。
清理残迹的小?厮也不忌讳,拿铲子随灰烬一道一装,载上垃圾车,出城两?里地径直扔在了野地上,约莫连野狗都?不屑于去瞧一眼。
贺兰毓再醒过来,窗外天光正盛。
他睁开眼颓然望着头顶的青纱帐许久,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外间?有脚步声进?来,他转头去看,一瞬间?还以为是错觉。
温渺渺正端着清粥小?菜进?来,她?原打算去软榻边用膳,见他醒了,转而?端到了床边,问?他吃不吃?
贺兰毓看着她?,摇头。
温窈没有多劝,正打算起身,却教他伸手?拉在了小?臂上。
“就在这儿吃。”
他此回约莫身体亏损严重,短短几日,整个人已消瘦地骨骼凸显,声音嘶哑犹如教烈火燎过一般。
温窈自觉时?下同?他也无甚好较劲的,遂躬腰拉过床头的一个小?立柜当桌子,无视了他直愣愣的眼光,自顾低头吃自己的饭。
她?进?食斯文地很,像是只小?猫儿。
舀一口清粥佐一口小?菜,嫣红饱满的唇轻轻地抿动,听?不见什么声音,可光看着就教人深觉美味可口。
贺兰毓就那样一直望着她?,似乎也是件消磨时?间?的好差事。
她?填饱了肚子,便?伸出粉红的舌尖舔舔唇,又从袖子里拿出手?帕细细擦了擦唇,而?后起身去给自己泡了一盏菊花茶清口。
一应习惯都?仍旧是小?时?候那一套,连神态都?没怎么变化。
“温渺渺,我想喝水。”他忽然说。
温窈正站在桌边沏第二杯雪顶银翠来喝,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端到床前递给了他,他一口气便?全都?喝光了,杯子递给她?,表示还要?一杯。
但外间?正有婢女捧着药碗进?来,她?便?不再给他了,接过药碗递过去,教他先喝药。
贺兰毓看她?正经模样,垂眸轻笑了声,侧着身子支起手?肘喝药时?,她?甚至细心起身从床里侧拿了个迎枕塞到他身后。
可等喝完了药,他却听?见她?问?:“你先前说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话,是算数的吗?”
他心中一霎噔地响了下,“你想说什么?”
温窈也没拐弯抹角,“我想同?老太爷一道去燕林庄园。”
她?的神情、眼中,无一不是平静无澜,恰恰对?应出他所有无处藏身的仓惶与落寞。
贺兰毓蹙起眉,眸中涌上一股酸楚,问?:“哪怕亲耳听?到尹曼惜说得话,你到现在也仍旧不肯相信我,还是一心想要?离开吗?”
温窈却摇头。
“相不相信、原不原谅又有什么重要??”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只是曾经过去的那五年,早已不会因为你或我,亦或是任何一个人的不愿承认,就变得从不存在,你明白吗?”
已经发生的事,便?注定留下痕迹,谁都?抹不掉。
他想要?与她?回到从前,可现在的他们?之间?,隔着尹曼惜母子、隔着齐云舒、还隔着易连铮。
甚至两?个人本身,都?已不再是当初眼里心里都?只有彼此的“渺渺”与“三哥”了。
他们?回不到过去。
贺兰毓听?罢忽地笑了,笑出了满腔失望,笑得满目泛红。
他看着面前的温渺渺,便?知道她?只是当自己是个高高的旁观者,才能那么冷静地说出这些话。
从头到尾,苦苦追寻真相的,站在原地踏步不前的,都?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他握在她?小?臂上的手?逐渐脱力,最后孤零零垂落在锦被上,温渺渺便?不再多留了,动作?轻缓地从床边站起身来。
贺兰毓低垂着长睫呆怔片刻,忽地又伸手?抓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捧起她?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绵长的吻,充满了汤药的苦味,后来他竟在哭,眼泪掺杂进?来,变得苦涩又酸楚,他双臂抱住她?很紧很紧,几乎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等他松开她?时?,胸膛伤口的血迹洇出来,沾染到她?齐胸襦裙的胸口上,殷红一点,像极了心头的一颗朱砂痣。
不多时?,屋外传来一串女子的哭泣声,想必是齐云舒听?闻他醒了,专程前来请罪的。
那一碗又一碗的毒药,哪怕她?是不知者无罪,可也不可能不怕贺兰毓因此生出心结,从而?对?她?心生芥蒂。
人的疑心一向是颗种子,一旦种下了,便?不知哪天会发芽。
温窈踏出明澄院寝阁时?,齐云舒不顾仪态在外头廊檐下跪着抹眼泪,贺兰毓却没有开口教她?进?去。
一时?想必有些骑虎难下,毕竟她?既然是自己要?跪的,那便?没有再自己起身的道理,当真昏招。
老太爷返回燕林庄园疗养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温窈接回云嬷嬷与月牙儿后,便?教她?们?全部回了温家?宅子看家?,自明澄院出来后的第二日,来福领着四个新的贴身婢女到灿星阁跟她?。
她?之后没有再踏足过明澄院,便?也没见过贺兰毓,临出发那天他也没有露面,随行的只有一队严阵以待的侍卫,与那四个婢女。
温窈登上马车后,身心疲惫,躬腰埋头膝上。
那弯曲的身子中,起初只传出一丝丝渐重的呼吸声,后来慢慢放大成啜泣,到最后,马车行入喧闹的集市区,放声的哭泣也被周遭嘈杂的声音所掩盖。
海棠轩大火那晚尹曼惜临死前说得那句话,她?后来听?明白了。
——你也是个傻子。
原来五年前身处那场算计中的傻子,从来都?不止贺兰毓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前情到这里就基本都交代完了,宝宝们看文愉快,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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