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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金已经不是第一个牺牲者了。

“您还记得您卸任前帮过您的资深者‘春香’吗?她......她的家人也被关起来了。”

后辈道:“您不同意当初一旦获胜,党内就全由同党担任的提议,还任用了不少党外有能力的人和平民里的专业人士,甚至是对立党的人,您认为贤德能力才是第一位的的,只要对韩国好,对老百姓好就行。现在您还这么想吗?”

“小崔!”朋友生气地喝止了后辈。

但是卢武已经沉默下来,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

田野上有民众在耕作来去,沿着田边小路来往。看到卢武,他们纷纷冲卢武招呼,像招呼熟知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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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半生帮穷人,工人,农民打官司。后半生当政的时候也帮穷人做了一些事。

家乡的农民都熟悉他,也喜欢他。

卢武就像是个最普通的老农,也同他们一一招呼。

他有时候蹲下来,帮他们通通水渠,有时候聊聊水车。

农民和卢武像邻居那样聊天,还聊起了家人。农民说自己有个女儿在首尔大学读书,言语之间颇为骄傲。卢武就和他们聊自己的孙女有多可爱,聊自己女儿和女婿。

聊着聊着,农民笑了起来:“我女儿也有了一个‘朋友’。也是高材生!现在带他和他的朋友一起来我们乡下做客了,还跟我说只是朋友呢。你一定看看这些小家伙。”

说着,就招手叫蹲在田野边研究水稻的女儿和几个青年过来。

青年们不知所以地跑过来,戴金丝眼镜的青年看见卢武,登时张大了嘴巴:“您、您是......卢武总统?”

卢武摆摆手:“我不当总统啦,不当啦。”

青年们却还是很激动,干脆围住了他,不让走:“我们很喜欢您的演讲,也很喜欢你的政府!您、您可以跟我们合照吗?”

卢武又高兴了起来,像个寻常老人,被他们围着照了相。

青年们觉得不好看,恳求重照,他一点没有脾气,笑呵呵地跟着重照。

弯腰和青年们一起看照片时,卢武怀里的一个小夹子啪嗒掉了。

青年捡起来递给他,却看到了卢武随身的小夹子里,一左一右两侧,左边是卢武步行穿过三八线,去拜访北方的照片,右边是卢武访华和中国领导人握手的两张照片。

“谢谢谢谢。”卢武接过夹子连声道谢。

“您......您现在的处境不好,不避嫌吗?”青年们面面相觑,纯担忧地问。

卢武想了想,摇了摇头,问青年们:“你们觉得我需要避嫌吗?”

“可是北方和中国......”

“北方和我们同文同种,是一个民族。我们民族是被西方人为分裂的。但我们总是一个祖宗。我曾经一直相信,民主主义和**,只要能走到最后让所有老百姓都过好日子,那就是殊途同归。”卢武说。

“但是他们总是指责您通共,美国人也说您有赤色倾向。”

卢武摇摇头,像长辈一样问青年们:“不要总是说他们,不要总是看美国。你们怎么想呢?”

青年们犹豫了一下:“我们......我们不知道。”

卢武拍拍他们的肩膀:“那就多想一想。自己想,不能让他们和美国代替你们想。”

朋友低声道:“大哥,我们还有事情想跟你说,先走吧。”

卢武点点头,跟青年们和老农打了个招呼,慢慢往远处走。

一位女青年忽然叫住他:“您......您千万最近不要上网。您......不要在意。”

不知道卢武是不是点了头,但他已经走远了。

女青年——农民的女儿环视同伴一圈,肃然道:“不管你们怎么想,卢总统的事,你们只要敢胡说,我就敢和你们绝交!”

其他青年说:“你放心!”

跟女青年关系亲密的学生说:“你记得我邻居姐姐是怎么死的吗?谁乱说,我才第一个不放过他。”

他们望着卢武的背影,那学生又叹了口气:“要是邻居阿姨也来了就好了,她好想见见卢总统的......自从那年李姐姐被美军碾死后,她就再也不笑了。”

那一年,美军肆无忌惮地开着装甲车碾死了路边的两个韩国女中学生。

但最后的结果是在韩国享有治外法权的美国士兵被判无罪,甚至关押都没有,就拍拍屁股回国了。

那时的历任韩国总统和政府,屁都不敢放一声,只当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

甚至还镇压因此而反美示威的韩国民众。

唯有卢武敢公开支持愤怒的民众,祭奠两个女孩子,公然说:“反美又怎么样?”

青年们一直站在田野上目送着卢武远去。

朋友说:“大哥,小孩们说的对。这段时间,你......你忍一忍......他们审讯了你这么多次,你清清白白,就是清清白白。你别的什么都不要想。有我们在大家在。”

卢武将憔悴的朋友、奔走到瘦了一圈的后辈的脸一一看了过去。

卢武轻轻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他从邮箱里取了报纸,坐到了电脑前,笨拙地打开电脑。

映入眼帘的是声势浩大的游/行。民众举着“伪君子”、“骗子”、“失败的总统”的牌子,愤怒地朝卢武的头像砸石头。

那头像被特意制成了黑白的,被涂满血字,像一把匕首一样刺进了他的心。

卢武的心骤然收缩了一下。

他当过总统,熟悉各方游/行。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一波,竟大部分是自发的民众。

是当年支持他不被弹劾的民众。是为请愿,一票一票,把他这个彻底的平民抬上青瓦台的老百姓。

是在卢武发起民众信任票时,用民意保护他的老百姓。

是他信任了一辈子的老百姓。

卢武之所以当年敢于脱离党派,无党派,无财阀支持而执政韩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后有谁,有老百姓——

而现在,当报纸与电脑上飞出信息,他们轻而易举,又开始谩骂他,不再信任他。

这些□□的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卢武当年甚至为他们打工官司。

卢武想:四年,四年能做什么呢?

能改变什么吗?

他终于想起来了。现在站上青瓦台,推翻了他所有努力,将他的朋友亲人全都扣押起来,连续不断审查他的财阀门人的总统,不正是他寄予厚望的民众,一票票选上去的吗?

网上的各种各样的谩骂在他的个人空间流水一般不停。

卢武没有怪他们的念头。

只是他的胸口开始一点点空了起来,他已经忍了一整天了,但是整个身体越来越凉。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抚了抚胸口,低低一叹。拿起一个电话,打给了一位朋友:“我希望,您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帮我把一首诗的残片,送回中国。”

然后,他摇摇摆摆地打开门。

希望,残余的生命够支撑他走到要去的地方。

这颗心本来就是老百姓给他的,他也只能,还给他们。

妻等了很久,卢武似乎回来过,但是又出去了。然后,天色晚了。

他一直没有回来。

孙女已经醒了,睡眼惺搜地问:“姥爷呢?”

尖啸声忽起。

救护车的声音。

妻在电脑桌边发现了一封信。

悬崖。风呼啸。

冬夜萧索,黑暗的空中只有一颗极灿烂的星子,亮着蒙蒙人世。

“我一辈子为国为民,做了很多我以为的好事。也做了很多蠢事。

只有这一次,请允许我为了我的朋友、家人,所有帮过我的人,最后去做一件事。”

“另外,还有一件事,拜托给你们了。”

他痴痴地伸手想去握那颗星子。

但是,他没有羽翼啊。

仙人早已东去,再也不返白玉京。

年老的凤羽毛散尽,坠向人间。

我曾笃信民主主义,相信西式的民主主义能推动祖国民族统一,社会进步。

当年,我恳求前辈写下《将进酒》赠给我。

前辈再三不许,说这首诗,不详。

我始终没有明白,对他说:您的**理想将与我殊途同归。

前辈人没有劝我,只是低低一叹,临行前敬我两杯酒:

“倘若此去得成,与君他日共饮。”

“倘若......此去不成,也望,他日共饮。”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的善意。

一个天真的失意者也能安然乐观地活着的时代,大约也是日光之下,蓬勃向上的时代吧。

只可惜,我的国家,不是那样的地方啊。

所以,请把这首诗,送还给它的祖国吧。

救护车急匆匆冲到的时候,

所有人都看见,半岛上空,一颗星星划过夜空。也落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虚构和架空部分,并非完全写实

文中人物对将进酒的时代背景的解读,并不代表作者本人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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