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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昳转脸,李月缇穿着宽袖对襟褙子,她几乎跟几年前没有区别,明明都?三十岁的人了,还看起来跟刚出嫁似的。李月缇本来还顾着马面裙的裙幅,碎步过来,看言昳对她笑了,忍不住几分?裙摆,小?跑过来,展袖一把拥住了言昳。

言昳只感觉到她身上一股普洱茶香,笑:“是我高了,还是你矮了,怎么感觉咱俩都?能?平视了,甚至可?能?我比你高了。”

李月缇松开手,打量她:“不可?能?,你是不是穿了木跟鞋?让我瞧瞧?明明你这几年长起来的样?子,我都?好好见着,觉得这一两年不可?能?再长了,你怎么又高了一截!”

李月缇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母亲的模样?,有时候言昳又觉得她只不过是个长姐。

言昳在南方女孩中,个子算不上矮的,她自己拿洋尺子量过,最近都?已经过了一米六六。她自认绝对算不上娇小?,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山光远面前,她就跟个被他揪着耳朵拎来拽去的兔子似的。

冬萱远远站在李月缇斜后方几步远的地方,对言昳略一颔首,道:“二小?姐,奴将夫人送到了。”

李冬萱穿着蓝染宽褂与马面裙,头?发梳的油亮静婉,几个干练的弯髻绑了桃红细绳,银梳子与碎雪花钿扣在头?顶,像个手巧又勤快的晋地女子。

因为李月缇北上,其实正迎着山光远南下平匪的地带,哪怕山光远剿匪成功,周边也?不会太平。

言昳本来想?让她坐汽船,但是李月缇晕船的厉害。

冬萱为了万无一失,找徐番头?手下人,扮演成了中下层的晋商。晋商耕耘几百年,既在各地有镖局、银行,又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弄死你闻名。

晋商队伍还是有些威慑力,走?陆路基本没怎么遇到事。

二人行到回廊下,李月缇见这宅子不像内院,更?像对外的办事处,好奇快活中有几分?含蓄。想?挽着她胳膊走?,却又不好意思,只拿肩膀跟言昳挤在一块,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惦记冬萱了,特意让她来金陵接我的。本来说是给我找的堂妹,结果从几年前倭患前,你把她带走?了,就没再还回来。”

言昳主动挽了她胳膊一下,李月缇悄悄的把手指攀上来,捏着言昳圆润白皙手臂下的软肉。言昳怕痒,躲着笑:“因为冬萱很好用啊。”

李冬萱不像轻竹那样?伶俐聪明又善言,也?没有山光远或者徐番头?那样?的身手,更?不如李月缇识文断字会读书。看着她,总觉得她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本事。但李冬萱做事就两个字:

可?靠。

只要给她定下一个目标,她会用尽所有的办法,去达成去办妥。任何困难或凶险,也?不会阻止她像个钻头?似的直达目标。

五年前,言昳预备逃离金陵的时候,便是安排李冬萱与手下几名掌柜,到滁州去等她汇合,因为涉及要出手持股的环渤船舶的股份,所以李冬萱还带上了厚厚的账册。

当时言昳落水后,一路抱着箱子飘到滁州,被路边浣衣女与卖鱼船夫救起后,没想?到几乎都?没主动找人,就发现了在清流河入城河道边,早早等待的李冬萱。

言昳有些吃惊,李冬萱怎么会知道她会落水。

李冬萱轻声道:“因为城中来了很多金陵的达官贵人,打探便知道金陵是出事了。您要来滁州,如果顺利就会走?官道或小?路,自然能?成功汇合。但如果不顺,您可?能?会不得不走?水路,到时候就需要赶紧接应。只是我也?没想?到,您会是游过来的……”

言昳其实之前就想?:李冬萱很好用,她有点舍不得把李冬萱留在金陵照顾李月缇了。

滁州时,言昳问她:“之前你说要跟着我做事,日后我要走?南闯北,你也?要跟?”

李冬萱死水沉沉的脸上,只因她的话语露出一点光彩来,用力点头?。

言昳意识到,李冬萱是个没有个人生活,喜欢将自己的性命投进一场场生死未卜的冒险中的人。她道:“现在,再让你扮演李月缇的堂妹就不合适了,这么多年,我其实都?没问过你的真名。你姓什么?”

李冬萱只垂着眼睛,道:“对二小?姐来说,白姓是想?要抹掉的耻辱。对我来说,我原本的姓就是一样?的。当我被抹掉名字卖做奴婢,又起了小?名再被抹掉发卖,我就不在乎名字了。”

言昳懂她的境遇:“那就给自己取一个吧。”

“那便去掉李姓,只叫我冬萱好了。”她抿了抿头?发:“我喜欢夫人和您这么叫我,感觉像一家人。”

从那之后,言昳便不怎么叫她姨姨,也?不说李姓,只叫她冬萱。

言昳不会把特别困难的事交给她,毕竟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但言昳只要把任何事交给她,就可?以完全不用管的放心?了。

也?包括安全低调的护送李月缇北上的事。

李月缇跟言昳一起往书房走?,金色小?扇般的银杏叶飘飘摇摇落在她们头?顶的乌黑瓦当上,风凉日昇,言昳的书房虽然雅致空旷,但几乎是目及所处的一切书架、长凳上摆满了各种成盒的纸文、账册,她桌上更?是有个高高的红漆雕燕木匣子,上头?落着锁。

李月缇知道她府邸众多,早几年,她去言昳在青州的府邸时,就见过这样?的木匣子。侧面有个能?把纸张塞进去的狭口。

这里面都?是各地产业、各公?司的简报,还有一些来源不明的消息情报,言昳几乎每一两日都?会开锁,扫看一遍。

只是这红漆匣子两年不见,越来越大了。

李月缇好奇的伸头?想?看她桌子,言昳忍不住笑道:“最称职的财政记者,这是把消息都?打探到我头?上来了!”

李月缇转身:“你又取笑我了是不是!”

言昳笑:“下个月殿试之后,你便是要正式出入做女官了,放心?,我打点好了,李忻也?会为你想?路子,必然让你留在京中或金陵任官,不会被发到其他小?府县去。那之后,你还要在观凭财报做事嘛?”

李月缇几年前开始供稿的“观凭财报”是一家以财与政为核心?的报纸,因为这家报纸之前曾经详实报道过言昳手下重竹茶叶的“金茶谎言”,言昳关注过一阵子。

言昳作为商人,掌握报刊业很重要,她有些时候赚的就是信息差的结果。当时言昳自然不爽揭老底的观凭财报,想?要去买下这家报社。

后来她发现里头?很多记者、编者都?是在各府县户部商科任职过的不得志却又懂行的士子,背景不深懂得多。甚至连扒她的重竹金茶的内幕,都?是找几个记者,去做了炒茶工,在蒸汽机车旁烫的脸红皮裂的几个月,才写?出来的真相。这家报社规模不大,言昳想?弄死也?很轻易,但她又觉得观凭财报存在也?很有价值。她还是投资了这家报刊。但这帮极其懂得商贾之道的士子主编们,只允许她购入少量股份,来保持他们自身的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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