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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休沐虽然结束了,但上林书院停课了。

不用书院通知,出身金陵的众多学子们也都纷纷固守家中,暂时不会去上学了。

这场骚动,造成了不小的混乱。最起码有四五百家店铺遭到焚烧,被牵连的民居也有一两百家,直接因?纵火、枪击与马匹踩踏而?死亡的百姓,近三十人,受伤者数百人。但由于发生暴.乱的是金陵最繁华的街巷之一,经济上的损失就更?难以估量了。

事件本身并不大。

但被刺杀的阁老,被囚禁的公主,才是金陵上空阴云的原因?。

这还只是老百姓都知道的消息。

有些门路广,地?位高的贵人们,更?是也依稀知道了:韶家和梁栩姐弟彻底撕破脸了。

很?快,就有一些报纸刊登了消息,将?夜晚的暴.动直指衡王及熹庆公主,甚至证据凿凿的说,昨夜的暴乱是梁栩其朋党追杀韶阁老造成的。

有报纸的时代,就有了各种吸引目光,引导舆论的方式。这年头还很?少有相?机,报纸上就让画家绘了一张华装盛服出行的姐弟二人,那大明知名的美人姐弟,被画的面目跋扈可憎,以夸张的比例占据街道,将?马鞭挥向道路上的酒楼建筑,百姓们抱头在倒塌的建筑下四散而?逃。

旁边甚至还有一些采访受害者的小稿,短短半个巴掌大,似乎是某某不具名的店铺老板,在哭诉自己?孩子如何惨死,自己?刚盘的店铺全?毁了之类的。

这舆论导向,真是不给熹庆公主留空间啊。

但也有几?家报纸并没有刊登这些消息,头版是宁波舰队在炮台换新后首次试航。

言昳坐在李月缇屋里,把这几?份报纸摊开在她们练字的大桌子上摊开看。她不把李月缇当?外人,就靠着桌子,咬着指尖思考。

很?明显,连报纸背后都有着派系之分。

至少说,那些没有刊登暴'动与熹庆公主有关的报纸,是坚决的熹庆公主派。言昳以后要操纵对熹庆公主不利的舆论,就要避开这几?家。

而?这几?家报纸扉页几?乎雷同的刊登了没有多少百姓关心?的宁波舰队的消息——那说明言昳之前琢磨的事儿被证实了。

韶骅奉皇命南下拉拢宁波舰队。

但失败了。

现在熹庆公主明晃晃的用报纸扉页告诉皇帝和韶骅:宁波水师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宣陇皇帝和东士党文臣,多年一直想削减水师开支,甚至想要完全?收回四大水师军权,到派系争斗的节骨眼?了又软化态度拉拢几?分,水师也不是傻的,站在东士党这边,等太?子上台了,还不是被削、被骂、被打?压的结局。

除非皇帝发疯,否则在某些兵阀的支持下,熹庆公主还是站的稳的。

言昳默默记下这几?家“污蔑”熹庆公主的报纸的名字,看来?她以后要放出消息,也必须要考虑消息的性质,选好报纸啊。

轻竹早早出去了,晚一些将?带回来?几?封黄纸大信封,言昳熟悉那信奉,里头装的是江南股券交易所每日铅印的股价数字,她打?开信封,将?其中几?张纸放在桌子上:“昨儿夜里有的消息,今日便有反应了,船舶、纺织、甚至跟海贸相?关的都跌了不少。”

李月缇在十几?张纸中密密麻麻的记录中,找到了他们借股的环渤船舶和西?海经贸:“这两家也跌了啊。你不是说要等大涨的时候再卖吗?这样的风波出了之后,还会大涨吗?”

言昳叠起来?,扔进了火盆里:“会的。那些富商券商太?怕熹庆公主就这么彻底倒台了,他们想要彻底退场,但肯定会顶高股价再退场。等着吧,这几?天肯定有些关于船舶、海贸相?关的假消息出来?,说什么印度内斗无法出产棉花所以要全?靠大明、说什么大不列颠要再次向东入侵之类的。”

她转头对轻竹道:“这几?日让人记得去取股券表,每日都给我放在屋里,记得换个信封。”

言昳正说着,白旭宪身前的大丫鬟来?了,说是言家准备离开了,让大奶奶和二小姐去前厅相?送。

言昳猜言家也不可能停留太?久。

等她和李月缇到前厅的时候,雁菱正踮着脚尖在找她的身影,不断晃着大哥元武的手腕:“那个漂亮妹妹呢?怎么没来?送咱们?”

言昳才到,雁菱就小跑过来?:“你会不会去京师玩呀!要不然来?福州也行,我们这次南下最终要去福州办事的,也不知道要在福州留多久呢。”

言昳笑道:“不一定。看我爹爹会不会去京师任职吧,去福州也有可能。”

言涿华拨了一下雁菱肩膀:“你怎么这么喜欢强人所难呢。”

雁菱朝后尥蹶子,踢了她哥一脚:“因?为在京师根本就没人跟我玩!”

她继续抱着言昳的胳膊:“你不来?,也情有可原,京师可不好玩了。空气又干,饭也不好吃,京师的小姐们……也没意思。天津卫都比京师好!你下次往北边来?,住我家哦!我房间可大了,让半张床给你。”

言昳笑了起来?。

上辈子她后来?住进了雁菱生前的院子里,是很?大,里头摆了几?个木人,是她幼年练刀用的。言家不爱奢华,没翻新过屋子,门外廊柱底下,还有雁菱用石头刻的小人打?架。

她笑道:“若是能到京师,我一定去你家拜访。只是你们去福州,你阿娘不去吗?”

雁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她母亲,还是点头道:“她不去。她最近身体不好,在京师养病呢。哎呀,她要是跟来?了,又要被她拿着木枪追杀了,天天要我学这个懂那个的,我脑袋里可装不了那么多事。”

小孩子总是这样,心?里总有一种父母永远不会离开的笃定,既爱他们,也讨厌他们的逼迫或管束,只希望放飞一片天地?。

言昳又抬头看言涿华:“那你呢?还留在金陵读书吗?”

言涿华点头:“还是要留的。”

他又小声道:“我以为我升进申字班就不用挨揍了……结果,我爹特意拿了我的课业来?,又把我揍了一顿。他说我学的那些东西?,我哥十岁不到就会了,我都十五了,还在学呢。他说我学不成样,不许回金陵。不过我爹这些年经常被调职到各地?,我就怕他过几?年调职来?了金陵!那估计非要天天揪着我读书。”

言昳恶劣的笑起来?:“我一会儿去跟伯伯说,虽然涿华哥哥大我五岁多,但我俩同班。我还要说我打?算明后年要升到卯字班去。”

言涿华瞪大眼?睛:“你要不要我活了!”

言昳抚着脸,装模作样道:“伯伯,涿华哥哥不是不聪明,就是不努力呀。伯伯是不知道吗?他刚升到申字班才几?天,之前三年都在最低的戌字班呢……”

言涿华捏紧拳头:“白昳!你是不是克我!”

言昳和雁菱对视一眼?,闷笑起来?。

言实跟白旭宪似乎正在那头客套,白旭宪说了些什么,言实眉头微蹙,唇角客套的笑着,拱了拱手,似乎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言实那身量,感觉一拳能打?趴十个白旭宪,但他面上神情总是很?温和抱歉,反倒趁的白旭宪目光中的精光,不怎么大气。

言家乘上了马车,一阵告别声中,马车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下次见到他们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言实坐在车内,长?子元武把他们的行囊放在了车后侧,言实道:“咱们不是路上也买了份报纸吗,帮我拿出来?吧。”

元武点头,正打?开行囊,忽然道:“这是什么?父亲,这儿有一封……信?”

言实身材高大,他半阖着眼?睛小憩,就像是一座山丘似的,占据了车内半壁江山,他疲惫的抬了一下眼?皮子:“信?不会是白旭宪又跟我留信想说什么吧?”

元武摇头:“信封上只写了一个山字。”

言实微微抬眼?,元武双手将?信封递上。

上头写了个笔挺有力的“山”字。

言实对这个长?子几?乎毫无隐瞒,同心?同力,他挥手道:“打?开念一念。”

元武展开几?张信纸,扶了扶眼?镜,先自己?瞳孔左右摆着的读下去,神情大骇,没头没脑蹦出几?个词:“山以将?军、灭门……幼子!活着!”

言实终于睁开了眼?:“什么?!”

山家倒台的时候,元武都十三四岁了,他当?然知道山家对曾经的大明军力意味着什么,手都有点打?哆嗦:“山家的孤子,还活着!”

言实彻底愣住了。

他缓缓接过信纸。

元武半跪在车座上,半晌道:“假的吧。是不是在骗我们,可外头只以为您跟山以将?军是曾经的同窗而?已,不会有人知道……”

言实细缓的读着信,直到目光扫完最后一张信纸,眼?神惘然,手缓缓的垂下去。

他道:“是真的。你看到最后那页,有个章了吗?”

元武扶着眼?镜,垂头去看那个章:“这是?”

言实心?头闷得慌,他都叹不出一口气:“是我与山以将?军读书时候,组建的小社的徽章,当?时军校中入社的人很?少,所以做得也很?简陋。是陶烧的,几?十年了,上头关于日期和字迹的痕迹都斑驳了。这徽章,一共就做了十来?个,拿着的人一半都死了。如果这幼子手里也有这徽章……”

元武单手托着眼?镜两边,道:“我听?说过一点传闻,说山家幼子,痴傻不言,像个泥偶般,连自己?的名字都有可能不记得。甚至有人说,山家那些副将?、亲信拼了十几?条命,救走的就是这么个傻子,最后还在徽王作乱的时候死了。但如果这幼子知道出示这徽章来?求救言家,那说明他根本就不傻,说不定还背负了不少山以将?军的夙愿。”

言实往后仰着,从元武的角度只能瞧见父亲冒着短茬的下巴,言实脸色像生铁,没说话。

元武双目虽小,年级也轻,却学到了几?分言实的静气,想了想道:“这些天我们就接触白家了,那说明这山家幼子也在白家?父亲知道那孩子大概多大吗?”

言实摇头:“我只知道山以有这么个孩子,但这孩子不怎么见外人,所以具体年岁也不清楚,只记得名叫光远,有光明远大的意思。你这一两日遇见的人里,有印象吗?”

元武想不起来?有这样的人,他又直起身子,靠前去看父亲的脸,道:“这孩子如果在白家,你说白旭宪知道他的存在吗?”

正说着,马车停下来?。看来?是到了言家在金陵置办的府苑。其实说不上是府,就是个僻静的三进的院子,单门为了求学的言涿华买的。

言涿华在车外道:“爹,我走了!你们一路小心?啊,爹!”他掀开车帘,探头探脑:“不至于吧,都不跟我告别,这么不想见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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