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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生家的楼层低,她的床又靠着窗户,楼下的稍有些响动就能听到。谁那么晚回来?她想着,坐起来趴到窗台上。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旗袍的颜色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仿佛是黛绿色的,绣着精巧的花纹,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柔美的曲线。

旗袍下摆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高跟鞋一下一下地叩在地面,步履是池生从未见过的风情雅致。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仿佛电视里才会有的大上海舞台上的舞女,美得风尘,美得逼人,美得毫不遮掩,风情万种。

池生看得入神,手肘不小心碰倒了窗台上的玻璃杯,玻璃杯跌倒,发出一声脆响,池生吓了一跳,忙要去扶,忽然发现,高跟鞋的声音停止了。

她僵硬地伏在窗台上,路灯下女人停住了步子,抬头望了上来,她妆很浓,且极艳丽,偏生配了一副素雅的翠玉耳铛随她这一抬头,在耳侧晃荡、晃荡。

池生被发现了,心下一滞,慌得厉害,却强撑着,毫不退让地与那女人对视。

她居高临下,占据天然优势,女人在下方仰视,却也半点不见落下风。

明明隔着距离,又夜色正浓,池生却像是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她甚至分不清这是她看到的,还是她在脑海中替她补全的,细致到连她浓密的睫毛都似一清二楚。

忽然,女人笑了一下,池生只想到一个词——万物失色。

高跟鞋再度叩在了地上,响声进了楼道,变得轻而短,一下一下,又下及上,又远去,直至在三楼消失。

池生眨了下眼,外头的路灯下空荡荡,只有一缕仿佛亘古不变般的橙黄光晕。

光晕的边缘晕染模糊,仿佛被轻声呵气吹散的梦,余韵未绝。

池生躺回床上,她猜到了,她就是邻里们私下里议论的那个“做小姐的”女人。

池生望着天花板,她的表情空白的,渐渐地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脸,像是在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这天之后,每天晚上,她都会在那个时间醒来,不至于明目张胆地趴到窗台上看,却会睁着眼睛,听那高跟鞋的响声从远及近地进到楼道里,然后由下而上地消失在三楼。

梅兰喊了停。

宁稚从那张充满了年代感的床上坐起来,外头天快亮了,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脸,又停住,想起这是池生刚刚做过的动作。

她转头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人,沈宜之不在,她应该去卸妆了。

从进入楼道,她的戏份就完了,后面躺在床上的听高跟鞋声的两幕是宁稚单独拍的。

梅兰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这条过了。

宁稚下了床,穿上鞋子,羊羊走过来,把水端给她:“拍了一晚上了,累不累?”

宁稚摇了摇头,接过水杯却没有喝。

她紧抿着唇,看到沈宜之的化妆室门半掩着。

“快回酒店补个觉吧,下午还要接着拍的。”羊羊的声音像是一阵风,从宁稚的耳边轻巧地滑过去。

她随口道:“不回去了,休息室里凑合一下。”

然后不等羊羊开口,便朝休息室去。

她的休息室就挨着沈宜之的化妆室,她恍若不经意般经过的时候朝里头瞥了一眼。

只一眼,就走了过去。

沈宜之站在里边,她还穿着那身旗袍,宁稚没看错,确实是黛青色的,胸口绣着一枝昳丽的海棠花,美艳极了。

“阿稚。”羊羊叫了她一声,“你还没卸妆呢。”

宁稚回过神“哦”了两声,化妆室在另一端,她原路返回,又朝那扇半掩的门里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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