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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寒封一声不响地听他说完,脸上神色严峻,说道:“爵爷,你可知道为什么皇上吩咐我这两天就全心全意去搜查王怜花,再不管金波旬花的事?为什么皇上就认定王怜花是被同伙带走的,而不是被人劫持的吗?”

不等贾珂回答,便道:“那晚皇上命我将王怜花带走,是担心王怜花是吴明的手下,留他在你身边,会害了你的性命,送他去别处,他可能会向吴明通风报信,还是天牢里最安全。我们从客栈离开后,我便送他去了大理寺,大理寺暂时将他关在天牢里,因为那时候谁也不敢说这位王公子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等也不敢怠慢他,他虽然被关在天牢,但牢房是现收拾好的单间,床铺也是从外面新买来的。

皇上本想等爵爷你醒过来后,让你亲自去审问王怜花,看看他是真是假,哪想到第二天上午巳时三刻(九点四十五分)前后,便有几个蒙面人闯进天牢里,杀死百多名看守,留下一名活口,让他带路,领着他们直奔王怜花所在的牢房,之后那名看守也被他们杀死了。

好在那间牢房的左右对面一共关押了三十七名犯人,虽然他们也遭了那几个蒙面人的毒手,但是有六人原来也是武功高强之辈,勉强护住了要害,虽然身受重伤,居然没死。

据他们说,当时那几个蒙面人走进王怜花住着的牢房里,王怜花看见他们,笑吟吟问道:‘阁下这般兴师动众来找我,不知有何贵干?’为首那人便摘下自己脸上的黑布,走到王怜花面前,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他们谁也没听见那个蒙面人说的是什么,就听到王怜花道:‘我现在走,岂不要前功尽弃?’”

春笙这几天一直待在客栈,只知道王怜花被人救走了,却不知道事情经过,听到许寒封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喜不自胜,暗道:“贾珂绝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随即哈哈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他果然是吴明的手下!”

说完斜睨贾珂一眼,本以为贾珂会惊怒交加,伤心欲绝,哪想到贾珂抬头望着许寒封,脸上既不惊讶,也不恼怒,更不见半点伤心,不禁大感诧异,不知道贾珂究竟在想什么。

就听许寒封继续道:“那个蒙面人说:‘贾珂从前没怀疑过你是假的,现在皇上对你起了疑心,等他醒来,你能保证他听了皇上的怀疑后,不会怀疑你吗?你能保证你一定能骗过他?反正王怜花还在咱们手里,你现在走了,等下一次再见到他,他也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怜花就道:‘你说的是。’便跟着那个蒙面人离开了牢房,剩下那几个蒙面人就对牢房附近的犯人下了杀手,唯恐他们刚刚的谈话泄露出去。”

贾珂不置可否,许寒封继续道:“贾爵爷,这六人是我亲自带人审问的,除我以外,其余七人皆是审讯的行家,大家伙几经询问,才敢相信这六人说的是真话。照你前几天在御前所说,自你在少林发现吴明的阴谋那天起,王怜花都和你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直到你们二位在楚留香的船上中了迷药,双双落入吴明的手中,你们才被迫分开。而这个蒙面人说的也是王怜花在他们手里,可见这个意图栽赃皇上的王怜花,只是吴明的手下,绝不是真正的王怜花。”

春笙心中一凛,喜悦顿时消失了大半,暗道:“就算那个王怜花是假的,可是……可是这世上总还有一个真的。春梳啊春梳,你怎么死的这么早?你既然是吴明的人,怎么不先帮我杀死那个真的王怜花,再自行了断呢?”

陈大富知道的比春笙还少,他一声不响地听许寒封说完,心下起疑:“许总管说的自然不会是假话,可是春梳公公生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明明说,吴明带走王怜花,一来是为了让皇上相信王怜花是他的同伙,这样一来,皇上会全力以赴调查王怜花的下落,其他的事无暇顾及;二来是要以王怜花牵制贾爵爷,让贾爵爷分|身乏术,无力和他对抗。这两人说的话怎么对不上?此中定有蹊跷。”心中一动,凝目望向贾珂。

只见贾珂微笑道:“青瓷小瓶,金波旬花还有僧袍,这三样东西,许总管你本来不知道它们和那西域头陀有关系,是王怜花告诉你它们是西域头陀留下来的东西,你才将它们交给皇上。既然皇上已经认定王怜花是吴明的手下,那么这三样可能指认吴明同伙的身份的证物,皇上当然也认定是假的了。许总管,我说的是不是?”

许寒封点了点头,说道:“吴明本不应该知道皇上找那西域头陀是为了什么,可是王怜花既然是吴明的人,”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春梳也是吴明的人,那么咱们这计划未必就能瞒过他,说不定那个叫‘沙曼’的妓|女就是他安排的。

他先买通了‘非人间’的人,将这三样东西放在‘非人间’,然后将这件事告诉王怜花,他知道爵爷你不舍得和王怜花分开,去‘非人间’的时候一定会带上他。”

那天晚上,咱们到了‘非人间’以后,他就和爵爷你还有李大人按照计划去取这三件东西,他放任你们四人二死一伤,也许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对放在木盒中的东西是金波旬花这件事毫不知情。可是他接下来还需要爵爷你帮忙,因此他不能让你死了,不愁和那个绿衫女的死活他却全然不放在心上,所以那天晚上,除了他以为,就只有爵爷你活了下来。

这件事关系甚大,皇上可以信赖的人手并不多,皇上见王怜花想要让他以为这朵金波旬花就是西域头陀留下的东西,便想自己如果真在这朵金波旬花上费力气,多半要中了吴明的陷阱,因此才没有派人调查金波旬花的事。”

贾珂伸手摸了摸袖中金牌,淡淡一笑,问道:“如果怜花不是吴明的人?”

许寒封一怔,目光中满是怜悯神色,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相信吗?”

贾珂笑道:“陈公公,烦请你将春梳公公生前说的那些话,讲给许总管听。”

陈大富没料到贾珂会忽然叫他,微微一怔,走上前来,向许寒封行了一礼,然后将先前他在走廊里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

许寒封哪料到这种偷听来的话也能有假,沉吟良久,说道:“听他的意思,王怜花似乎和他们没有关系,是吴明希望咱们认为王怜花和他有关系。可是狱中发生的事也不是假的,那王怜花确实和吴明是一伙的。如果他们没有一时粗心,留下活口,咱们也不能确定那王怜花和吴明的关系,也许他就是想要让你认为王怜花是清白的。

可是……可是当时狱中有人侥幸没死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春梳怎么就能认定皇上知道王怜花被带走以后,会坚信他是被同伙带走的,而不会认为王怜花是被人劫走,那人是要用他来威胁爵爷你呢?这点我可想不通。”

贾珂心想:“你当然想不通了,这些话是我自己编的,我那时候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说些对怜花有利的话。还好我这么做了,不然现在可就麻烦了。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和我这般心有灵犀,我这里刚刚演了一场戏,好给怜花洗清罪名,他那里居然先演了一场戏,把脏水全泼在了怜花身上。

春梳公公,你活着的时候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死了却帮了我和怜花好大的忙。等我找回怜花,一定给你多烧些纸钱,好让你在阴世做个逍遥快活的大富翁,多娶几个鬼老婆,生几个鬼孩子。”正色道:“有什么说不通的?王怜花是清白的,这一切不就都能说得通了吗?”

许寒封心下暗暗叹息,心想:“看贾爵爷平日里多聪明一个人,怎么一遇上情爱就变成了傻子?”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他是清白的,那他怎么会在狱中和那几个蒙面人那样说话?”

贾珂笑着站起身来,说道:“其实这很好解释,许总管先跟我去见一个人,然后再带我去见见那几个犯人,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

许寒封听他语音中信心十足,心下倒先信了三分,暗道:“他和吴明多次过招,对吴明自然很有了解,他既然这么说了,心中一定很有把握,不然岂不堕了一世威名?”当下不再多言,只是问道:“那人是谁?”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丐帮帮主洪七公。”

洪七公先前给了贾珂一只青铜葫芦,跟他说如果他有什么事,要动用京城这帮叫化子,只管把这只葫芦拿给他们看,他们就会听他发号施令。贾珂拿到葫芦,想着王怜花现在没有武功,如果哪天他们失散了,王怜花未必能保护自己,就把这只葫芦交给他保管。

前天晚上,王怜花离开之前,不知是不是预料到自己此行凶多吉少,又把这只葫芦留给了贾珂,就和金牌一起放在枕边。贾珂先前用金牌吓唬春梳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这只葫芦,不禁又感动,又难过,想到王怜花现在不知身在何处,当真心如刀割。

现在贾珂拿着这只青铜葫芦,很容易就问到了洪七公的行踪。

在消息灵通这件事上,丐帮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洪七公早听说了前一阵子贾珂被皇帝以保护之名软禁家中这事,也听说了王怜花前天不知什么原因被关入天牢,昨天一伙蒙面人闯入天牢,就为了把他带走这事。

洪七公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忽然眼前一暗,他早已听到了来人的脚步之声,毫不惊讶,只当是哪一个小乞丐有事找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就见面前站着两个人,而不是他以为的一个人。一人三十出头,身穿棕色长衫,看着面生,一人十六七岁,身穿宝蓝绸衫,正是贾珂。

洪七公惊讶道:“你从家里出来了?”心念一转,笑道:“你来找我,是不是要我帮忙找你媳妇儿?”

贾珂听洪七公这么说,心道:“看来他只知道怜花在大牢中被人带走的事,却不知道皇上还怀疑怜花和吴明是一伙的。这也难怪,许寒封押送怜花去大理寺,可没给怜花易容。”

贾珂笑道:“那虽然是要紧事,却不是头等要事。七兄,这位是大内侍卫总管许寒封许总管,许总管,这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丐帮帮主洪七公,他曾经帮官府破获过上百起案子,皇上从前还跟我提过,如果武林中人人都像他一样,不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欺凌弱小,而是想着自己武功高强,要为国为民多做些事,那他这皇帝还有什么好烦心的。”

洪七公这辈子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他肚子里全是些忠君爱国的道理,这时听贾珂为他大吹法螺,说的还是皇帝对他的赞许,不禁又惊讶,又欢喜,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心道:“没想到皇上竟然听过老叫化的名字,还这么称赞我老叫化!”脸上微露得意之色。

许寒封心道:“原来皇上这么关心江湖的事?”恭维道:“洪帮主的大名,许某早就听过不知多少遍了,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托了贾爵爷的福,终于见到洪帮主,真是件幸事,可惜许某公务繁忙,无暇脱身,不然非要和洪帮主浮一大白。”

洪七公笑道:“许总管这么说,可真是羞煞我老叫化了。我老叫化别的本事没有,就爱吃吃喝喝,许总管你若要喝酒,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都乐意奉陪。”然后看向贾珂,问道:“你不是找我帮你找媳妇儿的,是不是为了孙老爷的事来的?那名单还差两天的,你若急着要,我先把查好的给你。”

贾珂笑道:“那感情好,先给我吧。”洪七公转身走入屋中,不过一会儿,就从屋中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簿。贾珂接过账簿,向他道谢后,又道:“我今天和许总管来找七兄,其实是有件要事想要请七兄帮忙。”

洪七公道:“你说。”

贾珂道:“三年前我曾经去过一趟金陵,在那里遇上了一桩麻烦,多亏贵帮的彭长老好心帮忙,那件麻烦才顺利解决了。不知道这位彭长老现在在哪里?”

许总管好生奇怪,心道:“贾爵爷不是来查案吗?怎的忽然叙起旧了?”

洪七公笑道:“前一阵子江湖上各大门派的人都往京城赶,有些人是想向皇上讨个说法,有些人却是想要趁乱生事。我怕会出什么乱子,就把净衣派污衣派那几个长老都叫到京城来了。他是净衣派的三大长老之一,现在就在京城。你有事找他吗?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人叫来?”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贾珂正欲点头,转念一想,又笑道:“这件事关系甚大,我怕一来二去,会出什么岔子,别叫他过来了,咱们去找他吧。”

洪七公听他说得郑重,又想如今王怜花失踪了,他绝不会浪费时间来和自己开什么无聊玩笑,心中又惊讶,又好奇,暗道:“老彭这是做什么事了?”

他找来一个小叫化,问道:“彭长老你见没见到?”

许寒封见这小叫化衣裳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若非衣裳上补缀很多,只怕会让人以为这是哪位富家公子,不由暗暗称奇,心道:“现在叫化子的生活都这般宽裕了吗?”

他倒不知道自上任丐帮帮主任慈惨死衡山后,丐帮群龙无首,四分五裂,无数七袋、八袋、九袋的弟子纷纷争着想当帮主,丐帮渐渐就分化为净衣和污衣两派。

净衣派除了衣服上打满补丁之外,平时起居与常人无异。这些人本来就是江湖上的豪杰,或是看中丐帮的势力,或是欣赏丐帮的侠义,或是和丐帮弟子交好,投入丐帮,并不以乞讨为生。污衣派则是以行乞为生,并且严格遵守丐帮戒律:不得与外人同桌饮食,不得以银钱购置货物,不得与不会武功的人动手。

这两派水火不容,争斗不休,后来洪七公力压群雄,当上帮主,虽然耗费了大量精神力气,试图将两派合二为一,却始终不见半点成效。最后他为求公正,便一年穿干净衣服,一年穿脏污衣服,只是要他乞讨人家的残羹冷饭,实在难以办到。

不止他难以办到,练功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便是一点三脚猫功夫,也要花上不少苦功,才能练出来,这般肯下苦功的人,又怎会没有半点心气。因此丐帮诸多弟子,会武功的人大多在净衣派,洪七公之下,有四大长老,净衣派就占了三人。

中下层弟子好吃懒做惯了,他们虽然身体强健,有手有脚,却宁愿乞讨为生,日日吃别人的残羹剩饭,也不愿出卖力气,自力更生,这些人人数众多,又多在污衣派,才使污衣派这些年来都和净衣派打了个平手。

这小叫化就是净衣派弟子,名叫曲平,从前家里也是当地大户,后来家道中落,父母早亡,便投入丐帮。他为人机敏,反应极快,做事从不令人失望,并且特别擅长交朋友,一入丐帮,就混得风生水起,不过十五六岁,就已经是丐帮的六袋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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