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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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喻秋从来没想过杜北江可以泰然自若地坐在工地的钢筋水泥上抽烟，仿佛不久前被打的那个人不是他。

又是阴沉沉的一天，最近整个市区都像蒙了一块布，灰蒙蒙的看不真切，颇有恐怖电影里的感觉。

见到有人靠近，杜北江先是抬了抬眼皮，露出满脸困倦，确认是要等的人后才把嘴里叼着的烟狠吸一口，弹到了一旁的水坑里。

“小秋，我知道你们最近在找人，我可以帮忙。”

自从和她见了面，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一闭上眼睛，杜北江的眼前就会出现当年拳赛擂台上的场景：满脸鲜血的向志东躺在台上，胸腔剧烈起伏着，却不得不强行压下口中的鲜血，他怕女儿看了会担心。

向志东的死因是送医不及时，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那天下了大雨，路上堵得一塌糊涂。所有哪怕是救护车也无法从一动不动的车群中轻易穿行，那个年代，礼让特种车辆的法规还没有被司机师傅们熟知。

当晚，杜北江就被接到医院消息的梁柒月报警抓了起来，面对着昔日的朋友，他不得不低低埋着头，因为他害怕看到对方责备的神情。

“我不杀你不代表我可以原谅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滚！”

向喻秋觉得自己要骂人了，谁都不知道她拼了多大的命才忍住手刃仇人的冲动。

“可是郭旭现在犹如惊弓之鸟，只有我能查到他躲在哪里。”

杜北江的话句句属实，在监狱的那段时间，他结识了一位因人口贩卖入狱的犯人，正是当年带着郭旭赚钱的“老板”。但是经过他经了解，现在在监狱的这位只是替罪羊，真正的“老板”还在逍遥法外，而郭旭大概率还在逃亡的途中帮他干活。

“我说了让你滚！”

向喻秋红了眼睛，抬腿就想走，手腕却被一把拽住：

“小秋，你听我说。我时间不多了，你是志东的女儿，我对不起你们，所以求求你让我帮你点什么，你找郭旭一定是有要紧的事，相信我一次，可以吗？”

诚然，找郭旭的任务几乎是刻不容缓。且不说他欠的钱，光是一想到龙哥这个潜在的危险，她的心里就隐隐不安起来，她不在，郝书尧真的能保护好郭小霞和她自己吗？

于是为了这些，她不得不暂时放下自己的仇恨，长舒一口气：“你最好说到做到，不过你做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你，懂吗？”

“好，只要你给我机会，我拼了老命都会帮你办到！”

杜北江一下来了精神，一下从水泥墩子上站起来，壮硕的身形足足比向喻秋高了两个头，那天是他一心求死，不然也不会轻易就被一个黄毛丫头制服。

在杜北江的带领下，两人找到了城郊一处偏僻的厂房，那里挤满了废弃的仓库，郭旭就藏在其中一间。

“怎么找？”

先前季默雯给她的地址她已经去过了，可那里的租户说这人两个月前已经搬走了，而且似乎也并不叫郭旭，很大可能用了假名和假身份。

“只能一个一个搜了，你要嫌麻烦的话就在车里等我。”

“不必了，我跟你一起找。”

向喻秋可一点都不想欠别人的，尤其是亏欠杜北江，会让他觉得自己像是杀死父亲的帮凶。

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一个一个搜过去，虽说是废弃仓库，但能冠以“仓库”名字的建筑必定不会小。于是整整一下午，两人才搜完了不到一半的场地。

郊区的照明系统早在几年前就坏了，工程部门的负责人踢皮球，一直没人来修理，于是到了晚上就黑灯瞎火的跟要闹鬼一样。

正当两人决定明早天亮再来时，离他们不远处，一间仓库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从里面钻出来一个鬼头鬼脑的人。

向喻秋和杜北江对视一眼，快速追了上去。可四周黑漆漆的，脚下一个不注意，踢到了一个横在路中间的铁桶，巨大的声响回荡的寂静的夜幕下。

鬼头鬼脑的人瞬间像是触电一样，惊恐地朝他们追来的地方扭头看了一眼，拔腿就往相反的地方跑。

“郭旭！”

情急之下，向喻秋叫了他一声，却没想到对方听到她的那一嗓子，跑得更快了。没办法，他俩只能加快脚步才有可能快追上他。

可是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想要追上一个对地形无比熟悉的人谈何容易，眼看着郭旭越跑越远，向喻秋心下着急，甩开膀子猛追，可忘了看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踏着，突然脚下一软，绊倒在一团建筑垃圾里，摔出去好远。

“小秋！”

还在哼哧哼哧追赶郭旭的杜北江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大响动，一回头就看到向喻秋艰难地从砖块里站起来，踉跄了几步还想追，赶紧一把扶住她：“没事吧？”

向喻秋闭着嘴不答话，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嗡嗡响，额头仿佛被尖锐的铁片划破，温热的血顺着额角往下流。可是都到这一步了怎么能放弃？不能再耽搁了，一定要抓到这家伙！

“小秋，你冷静，我们暂时追不上他，但已经知道他就在这儿了，明天还有机会。”

杜北江拽着咬着牙还要往前冲的向喻秋不放，黑灯瞎火的没法确定她有没有受伤，这种废弃老工厂地上堆着的东西谁也不知道沾上了什么，万一擦破皮感染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挣扎了两下后，向喻秋似乎明白对方的力量优势，渐渐安静了下来，垂着头，忽然眼前一片漆黑，歪着身子倒在了杜北江身上。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上台前还跟自己对了对拳，这是父女俩一贯的打气方式，他自信满满地笑着：“小秋啊，爸爸答应你，今天这场结束后再也不打架了，好吗？”

彼时还天真无邪的向喻秋并不明白，这会是父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咳——”

仿佛被呛到，病床上的向喻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睛缓缓睁开，看到的只有白花花的天花板。

“小秋老师！”

向右偏了偏头，看到的是赵婕一脸担心的样子，见她醒来，急忙招呼一旁的护士上前查看。

“病人没什么大碍，可能磕到头了，明天早上就能出院了。”

“好，谢谢您。”赵婕冲着护士微微点头，转过头冲向喻秋笑笑，“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杜北江呢？”

兴许是恍惚间梦到爸爸的缘故，向喻秋第一时间想要确认这个仇人去了哪儿。

“他出去了，说是去找线索，最晚明天下午一定把人带回来。”

“好。”

向喻秋说完，刚闭上眼睛，放在一旁衣服里的手机又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