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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君没意识这种熟悉的背后是长久的不可数的在乎和观察。她盖着被子不冷,但谢情这样一问,她反想是不是谢情冷了……低头一看,果然谢情的左手压在腿下,分明就是冻手。她们二人一坐一睡,虽然在屋的正中,但木制大门闭不紧,一直漏风,所以两人反而是身处在风口上。

于是从被窝里伸出自己的左手,朝她招了招,谢情就会意把自己的手放进施君手心里上。

施君握着她冰凉凉的手,轻轻一拉,拖进暖融融的被窝里。她刚刚一直没有睡意,现在握着手反倒安稳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谢情一只手做题不受影响,只是偶尔卷子会稍稍移位。又刷了两套,她才困倦地合上笔,支着身子侧耳倾听——

屋外是飒飒风雨声,屋内点滴漏雨敲得盆叮当作响,又有施君的呼吸声在旁。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只有施君熟睡时,她才敢静静看她几眼,生怕把人惊醒惹了尴尬。她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施君的头发,冰凉得像一匹绸缎。

猛然想起,当初父亲去世后几年,杜厄始终戴着黑纱巾,直到有一天她往家里带回一个陌生女人,那女人皮肤白皙又涂了浓艳红唇,举手投足自有风格,行动处都有微微香气。

杜厄从前看见谁都带着寡妇哭丧的脸,但面对那女人她永远笑容洋溢。谢情听不出那女人有什么独到的笑话,但总能让母亲开怀大笑。

她让杜厄笑,也能让杜厄自愿摘下头上的黑纱巾。

村里的人都骂杜厄,从前骂,后来也在幼年谢情的面前也骂,

谢情不懂两个女人的感情为什么遭到白眼和痰液,但这种谩骂和强烈的抵制或多或少感染了她。

她开始站在父亲的角度省视她的母亲,凭什么?凭什么要爱一个陌生人胜过爱父亲、爱弟弟、爱我……

怀疑和鄙视不断发酵。杜厄一次对镜试戴五颜六色的丝巾时,满心欢喜地问,哪个好看?谢情却满脸厌恶,像屋外数十个谩骂者一样的嘴脸,

“丑死了!”

那时的谢情认为自己长大了,做了生平第一件正确的事。因为这一句话让杜厄的欢乐得以收敛,使她又拘束地戴起了守寡的黑纱巾……

但现在她,刚刚获得的平静内心开始剧烈地崩溃,她看着眼前施君的睡颜捂着嘴泣不成声,杜厄是否也曾在夜里这样看着心爱女人的睡颜,也曾这样轻轻触碰那女人充满香气的头发……

她反问自己当初究竟做了什么啊!为什么愚昧!为什么不明就里!直到自己同样为一位女性心动,才能开始反思自己对母亲做了什么……

可是杜厄已经死了……她现在懂了又有什么意义?幡然醒悟怎能让死者复生,雨夜低沉的哭噎又怎能让她们的爱情复得?

谢情趴在桌上痛哭,抽泣间想起奶奶曾站在门后,神情不可捉摸地向她预言,

“我有时候觉得你们很像,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们简直一模一样,她的路就是以后你要走的路……”

谢情不可否认地发现自己的确走上和杜厄同样方向的道路,杜厄悲惨的未来也同样笼罩着她,就像莎士比亚通常描述的一种灵魂盘踞。

她想要未来,就要远远地把谢家村甩在身后,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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