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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怎么说?说他举报煌盘郡郡守大人失职,然后被皇上青睐,之后莫名其妙的就进了大理寺?

他敢说,穆勒敢信吗?

若不出意外,再过几个月,穆勒就要递政绩折子回京,倘若他说煌盘郡郡守升迁的折子是被他截胡的,他觉得穆勒看他比看屎还要难受。

毕竟几个月后递上的折子关乎着穆勒接下来的官途命运,现在听谢行俭说煌盘郡郡守的惨状,就不怕触霉头?

穆勒饶有兴趣的盯着谢行俭,按穆勒多年的为官经验猜测,他觉得谢行俭能从吏部调任大理寺八成是武英侯府在其中起了运转作用。

穆勒冷哼了一声,当初不知是谁义正言辞的拒绝娶他的女儿,到头来不还是攀上了高枝吗?

谢行俭见穆勒脸上的表情莫名其妙的带上鄙夷,心头一跳,忽而想起当年被逼娶妻一事,他笑了笑。

“大人,”谢行俭弯腰喊了一声,“学生去大理寺是皇上的意思,个中缘由学生不知。”

穆勒嘴角一扬,讥笑道,“你怎会不知,你背后有那般雄厚的岳家——”

谢行俭截走话头,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学生和武英侯府之间的婚事还未过明路,老侯爷之前强调过,学生的官途,他老人家不会插手,学生从文官,老侯爷为人进退中绳、规行矩步,断不会以武官身份逾越插手朝廷文官升调。”

穆勒冷着脸不说话,谢行俭补上一句,“大人若不信,明年去了京城,亲自问老侯爷便是。”

穆勒冰冻的脸稍稍解封,谢行俭这话蕴含深意。

穆勒这样的一郡父母官不得轻易上京,若无意外,只有当升调折子下来,皇上招他进京述职方可前去。

谢行俭见穆勒脸色起了羞赧,忙又举杯道贺了一声,大致意思无非是提前恭贺穆勒升迁的话。

穆勒按压住心中的喜悦,啐了一嘴,“你的事,本官多此一举去问武英侯做甚!”

谢行俭抿嘴偷笑,穆勒见谢行俭丝毫不露怯,本想就此离开,可穆勒想到今日是鹿鸣宴,自打他走过来和谢行俭说话,周围就有不少双眼睛盯看过来。

想了想,穆勒举起杯,饮完谢行俭刚敬的酒水后,方才离去。

穆勒走后,众举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落在他身上,谢行俭视若无睹,一手拿起绿瓷酒壶,筛满酒水后朝着李大人以及其他几位学官方向走去。

敬学官们,谢行俭足足喝了三大杯酒,好在他酒量好,搁旁人这会子早就晕过去了。

他心情颇好,敬完大人们后,其他举人立马上来将他围住,谢行俭咕噜咕噜的又喝了大半壶酒。

鹿鸣宴结束后,谢行俭脚步虚浮,酒精的烈性慢慢的上头,他算好的,至少能走回家,有些举人吐的满大街都是,真真是失仪丢脸至极。

从郡守府出来,日头已经渐渐归西,雁平的先生们候在旁边的酒楼里聚了半天,见谢行俭等六人出来,林教谕忙拿腿踢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让林大山下去将六人请上来。

林教谕拉着六人道喜,只说等六人回了雁平,县学还有一遭庆功宴等着他们,还望六人赏脸前去。

六人忙重重点头,笑说林教谕太客气了,他们是林教谕的学生,当不得林教谕这般恳切叨陪,便说一切从简,无论何时,他们六人都会前去相聚。

谢行俭很快就从郡城赶回了雁平县,在县城和林教谕他们聚了几场后,谢家人这才收拾包裹回林水村。

林水村点了大爆竹欢迎谢行俭这个举人归乡,当天热闹非凡,十里八乡来了不少人围观,林水村的歪脖子槐树都被人踩断了树桠。

今年的庆宴,比那年谢行俭考上秀才还要隆重,光吃饭的桌子,就摆了不下三十桌,请的人好些都是他没见过的,王氏在旁边指点他喊人,说这些人也不是谢家人亲自去请的,亲戚关系不是顶好,前些年都断了来往,如今听说他中了举人,就都跋山涉水的跑过来认亲了。

谢行俭脸都笑僵了,他细细的观察了这些人,有几人很精明,见他被王氏拉过来招待客人半天,脸上却无半分不愿意,便挨过来问东问西。

问最多的是谢行俭平时是怎么读书的,以及谢行俭可娶了亲。

前者谢行俭当然乐意分享,至于后面一个问题,关乎他的私事,他笑笑说要去京城成亲,其他的信息不便透露。

一听谢行俭要去京城成亲,一个个的瞪大了眼睛,直呼谢家这一门是要起来了。

还有些指望着能将家里女儿嫁给谢行俭的人蠢蠢欲动,谁知话才起了头,就被抱着孩子的王氏给怼了回去。

“我家小宝明年要娶的是京城大官的女儿!”

王氏扬眉吐气道,“他稀罕着我那未来儿媳呢,怎么可能会在嫁娶前收其他女人进房,这不是膈应人吗?”

“咋膈应拉?”有人不放弃,“我听说大户人家兴纳妾塞通房的,咋小宝就不要呢?”

王氏故作委屈,还假惺惺的拿出帕子擦眼角并没有的泪水,泫然欲泣道,“不是不想要啊,是不能要——”

那人见状,觉得王氏话里有话,便悄悄的将王氏拉到一边,小声道,“老姐姐,听你这意思,莫非是京城那边官大,所以不让你家小宝纳女人?”

王氏吸了吸鼻子,逗玩着怀里睡的晕乎乎的胖儿子,瞥了那人一眼,道,“可不么,人家是千金大小姐——”

那人一惊一乍,“大小姐又怎么了?嫁到了谢家,摆在前头的是老姐姐您的儿媳,谁管她是张家小姐还是李家姑娘。”

王氏默默白了这人一眼,不过语气照旧很委屈,“不得行哦,小宝日后是要在京城待一辈子的,山高水长的,我这个农家婆婆能管儿媳妇一辈子?再说那姑娘家大业大,我干嘛要寻死寻活送女人给儿子,做这种得罪人的事干什么!”

那人急了,拽着王氏道,“瞧老姐姐这话说的,小宝以后是做大官呢,周遭跑,身边总要有人服侍——”

王氏哄了哄刚睡醒的三儿子,强势道,“服侍小宝,自然有他婆娘啊!”

那人哭笑不得,瞟了一眼院子里忙活的杨氏,“老姐姐哟,儿媳妇要留家里侍奉你啊,小宝在任上,自然是要带美妾的!”

说着还有意无意的将身边的女儿往王氏跟前推。

王氏嗤了一声,面黄肌瘦的小萝卜丁也敢称美妾?给小宝做丫鬟她都嫌伺候不好。

看在两家有点亲戚的情面上,王氏没有直接点破,那人纠缠不休,王氏也急了,脱口而出,“小宝要纳女人,怎么着也要等他成了亲后啊,这会子还没成呢,我这个做娘的就往儿子屋里塞人,倘若京城亲家知道了,怎么看小宝?这婚事若是毁了你赔我不成?未来亲家官比县令还要大,到时候发火,咱们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氏声音大而亮,唬的那人面如土色,急急得拉走女儿,其余有这心思的人赶紧挪开眼。

谢行俭望着他娘雄赳赳的抱着老三进屋,轻笑的摇摇头。

纳妾一事,自从他考上秀才那年起,每逢他回家,都有人上门说这事,他听都听烦了,这些人竟然还没说烦。

谢行俭的举人宴席当天,县令大人也来了,林水村的气氛原本热热闹闹的,一见县令大人过来,氛围一下冰冻下来。

这些村民长年跟土地打交道,几乎没跟县令碰过面,可想而知见到县令有多胆怯。

这时候只好让谢行俭出面陪客,县令还是当初那个县令,那个在谢行俭初入县学时,带着徐尧律来县学找他的县令。

县令笑吟吟的和谢行俭说话,旁边的村民们见他们口中常喊的小宝,此刻从容不迫的跟县令举杯喝酒,顿时惊呆了。

这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那个矮矮胖胖的小宝不再是泥腿小子了,也许有朝一日,小宝比县令还要风光。

送走县令后,谢行俭第二天还约了儿时在韩夫子私塾读书的伙伴——赵广慎和叶礼承。

赵广慎考了童生后就没有再继续读书了,现在跟他爹在县城开了一家面馆,去年娶了县衙书办家的女儿,今年妻子怀了孕,小日子过的美滋滋。

叶礼承是在谢行俭去国子监那年歇的学,之后实现了当初韩夫子收学生时问的愿望——考不上功名就去帮他爹酿花酒卖花酥,跟赵广慎一样,叶礼承也是去年娶的亲,岳父家是做买卖的,妻子从小就倍受熏陶,脑中的生意经很多,才嫁给叶礼承半年,就帮叶家开拓出酿酒路子。

三人见面后,聊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说着说着就扯到田狄身上。

提及田狄,三人皆无言叹息,十年而已,就已经物是人非,阴阳相隔。

谢行俭从聚会上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被离家的忧愁驱散。

“小宝!”吃晚饭时,谢长义坐下来喊了一声。

谢行俭抬眸,谢长义沉吟片刻,道,“我跟你娘商量过了,你京城那边还有公务,耽误不得,你过两天就回京城吧——”

谢行俭放下筷子,急急道,“爹,不是说好的,你和娘,还有团宝都跟我一起去京城吗?”

谢行俭忙看他哥,谢行孝挠挠头,道,“小宝,爹的意思是你先去,他和娘随后再去。”

“为啥不一起啊?”谢行俭追问,“京城那么远,爹娘又是头一回出远门,跟着我一道去,我路上还能照应。”

谢长义抽了跟旱烟,提醒谢行俭,“昨儿魏家来人了——”

“魏家——”谢行俭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对哦!

他把莲姐儿的婚事又给忘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终做了如下决定。

谢行俭九月底上京,谢家人在十月下旬办完莲姐儿和魏席坤的婚事后,再跟着魏氏兄弟去京城与谢行俭汇合。

这期间正好给谢行俭留时间,好叫他在京城重新买一个院子,到时候接爹娘一起过来住。

谢行孝和杨氏没打算进京,主要是县城还有铺子,近两年谢行孝又盘了两个门面,整天忙得很,脱不开身去京城。

最重要的是,杨氏又怀了,才两个月大,不过此时还不便与外人说。

九月二十八,居三赶出马车,谢家人追着马车直到城门口。

来送行的还有县学的一帮好友,林邵白拍拍他肩膀,郑重其事道,“你且先去,咱们三年前就约好了要在京城聚一聚的,明年春闱前,我定去找你。”

谢行俭点点头,魏氏兄弟以及其他两位举人要等到十一月左右才会入京参加会试,谢行俭可没闲工夫,大理寺的活,还等着他回去处理呢。

马车渐渐的往城外官道走,谢行俭站在车板上良久,直到看不清城门口的亲人身影后,方恋恋不舍的走进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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