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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鸾闻声,黛眉轻蹙。
这般说一半藏一半的话她听了一辈子,自然听得懂。两位宫女这是承了倪玉鸾的情,愿意为她在柳宜面前美言几句了。
那句“你的规矩在新来的规矩里算不错的了”,不如直接说成“你比她们两个强”。
银子在这样的时候,真是个好东西。
顾鸾心生懊恼。但凡御前的人早两刻去尚宫局找她,她也不必把全部积蓄拿去请托王掌勺。
可造化弄人,已经花了的钱就是花了。这变数忽生又怪不到王掌勺头上,她便不能去跟人家把钱要回来。
她沉默不言,方鸾歌却小声嗫嚅起来:“她倒是个会出头的。”
再往前走出一小段,就有小宦官迎了过来,领她们往住处去。
御前宫人们都比别处住得好些,哪怕是新来的,也不过是两人一间——顾鸾上辈子熬了七八年才在尚宫局住上这样的屋子。
圣旨下得突然,这边便也没给她们分谁和谁一屋,让她们自己做主。
顾鸾扶着方鸾歌走了一路,便正好和她进了同一间屋。余下的倪玉鸾自己独住,无形中已有了几分被孤立的味道。
进了屋,顾鸾先扶方鸾歌坐到床边,才自己坐去了另一侧的床上。
方鸾歌比她略小一岁,胆子也小些,坐在那里歇了歇,就怯生生地问她:“顾姐姐,我们日后是就要留在御前了么?都说伴君如伴虎,我……我有点怕,有没有办法回尚仪局呀?”
顾鸾抬起眼,笑了笑:“别怕。”
皇上不是待下刻薄之人——她把这句话忍了回去,心头却浮现了许多事情。
这个人,在文武百官面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运筹帷幄,威仪无限。
私下里却总是一派轻松的样子。
她见过他闲来无事屏退宫人,自己蹲在太液池边打水漂,打不好还生闷气,像个小孩。
她也在生病时被闻讯来探病的他好巧不巧地听到过她抱怨药苦。话音刚落一抬眼就看到他推门进来,被他指着嘲笑:“年近半百的一个掌事姑姑,还嫌药苦,朕都替你丢人。”
那时她边觉窘迫边要撑起身见礼,他又上前两步挡了她:“行了,干什么啊?还要自己去端点心不成?”
说完他就亲自去打开了她房中的矮柜,寻了点心蜜饯出来端给她。
三个月没见,她真的想他了。
月明星稀,紫宸殿中燃起灯火,十二座一人高的多枝灯齐亮,照得满室通明。
年轻的帝王坐在御案前提笔正书着什么,一张俊逸的脸上,双眸被光火映照得灿若星辰。
柳宜走进殿,无声地挥了下手,满殿的宫人便鱼贯而出,独她一人上了前,在离御案两步远的地方福了福:“皇上。”
楚稷抬了下眼:“都到了?”
“都到了。”柳宜垂眸。
他又问:“怎么样?”
柳宜揣摩着个中意味,回道:“顾氏天生丽质,倪氏妩媚动人,方氏……”柳宜顿了顿,心觉方氏长得不太出挑,还是挑了个合适的好词给她,“娇俏可人。”
天生丽质、妩媚动人、娇俏可人。
楚稷品着这些用词禁不住笑了声,搁下笔,凝视柳宜:“朕在姑姑眼里,什么时候成了色中饿鬼?”
柳宜一愣,却也并未慌神,仍稳稳地立在那儿,只低了低头:“奴婢没有那样的意思。”
楚稷不以为忤,笑了笑,视线睃过面前的案头:“姑姑看这画,最像她们中的哪一个?”
柳宜浅怔,心中的疑惑释开几分——怪不得他忽而有了这般反常的“昏君之举”,原来是想找一个特定的人?
她边暗自松气边上前,想那三位个个生得不同,自己又都已见过,必定能为他将人挑出来。到时把他要的人送进后宫,余下两位各回各处,事情就了了。
然而行至案边定睛一看,柳宜就又傻了眼。
那画上,竟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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