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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着箩筐里的闺女,在山野泥路里奔走,麻布棉鞋进了水,陷进泥里拔不出来,索性不要了,就赤着脚背着女儿赶路。阮明姝烧得飘飘忽忽的,像在云朵间浮沉,可文弱的父亲将背她背得稳稳的,摔倒了还用身体护住箩筐......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怕。
“我女儿这么聪明,这么漂亮,老天爷,你开开眼,你不能把她烧傻!”她记得父亲摔倒后又爬起来,一边哭一边赶路。
“我怎么会傻呢,爹爹才傻,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羞。”她迷迷糊糊地想。
到了镇上,爹爹拍着医馆的门,求大夫出来看看孩子。
那大夫也许被扰了清梦,说什么也不开。
阮明姝从箩筐里探出小脑袋,惊讶地看着爹爹跪在台阶上,砰砰磕着头请大夫救她一命。雨水冲刷着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
“爹爹,流血了......”她吓呆了,指着爹爹缺了一块肉的脚趾说。
阮明姝抹抹脸,止住又要涌出的眼泪,然后笑了:怎么可以责怪爹爹清高自许、不知变通呢?他是为了女儿愿意跪下磕头的父亲啊!
“我要想办法,我要想办法......”她喃喃道。
娘亲已经离她而去,她不能再失去爹爹了。
似乎听到一声短暂又隐忍的轻咳,阮明姝朝妹妹那边轻唤了一声:“明蕙?”
没有回应,咳声也没有再响起。
她还是不放心,起床点了根蜡烛,举着烛台绕过屏风,走到阮明蕙床前。
见妹妹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阮明姝蹙眉,将被子掀开。
阮明蕙憋着咳嗽,涨得满脸通红,终于忍不住咳得身子都弓起来。
“明蕙,明蕙!”阮明姝又心疼又焦急,“咳疾又犯了,你怎么不说!”
阮明蕙又咳了一通,眼泪都咳出来,才将将止住。她勉力撑起身子,摇头道:“未、咳,未必是又犯了咳疾。今天淋了点雨,也许只是受了凉......”
“那也不该憋着,憋坏了怎么办!”阮明姝责备道。
“我知道了,不憋着了。”阮明蕙急忙认错。
阮明姝哀叹一声,无力地在妹妹床边坐下。
阮明蕙怕她冷,赶紧将被子给她盖上。
阮明姝将妹妹搂在怀里,沉声道:“你别怕,姐姐还有办法。”
阮明蕙咬咬唇,从被窝里坐起来,乌黑的眸子闪着泪光:“阿姐,你已经尽力了。”
阮明姝望向她。
阮明蕙移开目光,低头沉默一会,才开口:“爹爹入狱,不是你的错。”
阮明姝被戳中了心事,勉强笑笑:“我没说是我的错呀。”
“可我觉得,你会这样想。”阮明蕙看向她,认真道,“害爹爹入狱的是赵为铭,退一万步讲,喝醉酒冲撞他的也是爹爹,不是你。爹爹得罪他在先,他对你见色起意在后。”
“你这丫头,我们是骨肉至亲的一家人,这样算谁对谁错,有什么意义?”阮明姝好笑道。
“我怕你为了救爹爹,真的去给她做妾!”阮明蕙露了哭腔,“你不能答应他!”
阮明姝叹了口气:“那就眼睁睁看着爹爹受苦么......”
阮明蕙咬咬牙:“阿姐已经做得够多了,毫无用处的是我。若真的救不出爹爹,那也只能认命。我们可以倾家荡产,可以拼了性命申冤,但是叫你委屈做妾,就是不行!爹爹定然也是这样想的。依他的性子,叫你给赵为铭做妾,比要他的命更难受!”
“放心吧,我不会叫赵为铭如愿的。”阮明姝安慰道,“夜深了,再不睡天就亮了,明天我们再一起想想法子救爹爹,还有铺子的事。”
翌日清晨,初日照林,鸟鹊呼晴。
阮家姐妹并四个丫鬟围坐桌前,皆是一脸凝重。
“郑小姐的披风已经做好了,青罗你包好后今天送过去。她先前说还要在这做双羊皮小靴子,若今天提起,便同她说家中出了些事,暂时先不接单。”阮明姝说完,继续翻下一张订单。
“梁夫人的袄子还没做,咱们料子还够么?不够的话,去梁府走一趟,赔双倍定金。”
“够的,够的!”绿绮连忙道,“缺圈毛领子,我今日上街买回来就是。就在家里做好,少赔四两银子,还能再收六两余款。这一来一回就是十两,咱们能做的。”
阮明姝点点头,继续翻看。
“砰砰——”大门被人敲得砰砰响,小白狗汪汪叫着。
“阮小姐!红绫?”
“像是张老伯的声音。”素绢道。
“去看看。”阮明姝起身道。
红绫开了门,果然是驾车的张老伯。他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拉车的老马也不系,吐着热气儿踢着前蹄。
“什么事,张伯?”阮明姝问。
“哎呀,我一早拉客,路过府衙,看见青衣卫从府衙压着一队囚徒出来,阮老爷也在里面!”张伯喘着粗气,他急忙忙跑回来报信,生怕消息晚了,误了阮明姝救人。
“青衣卫,稽巡司?”阮家姐妹异口同声问道。
阮明蕙秋水般的杏眼闪过亮光。
“是啊!”张老伯无比确定地点头,“裴大人骑马打头,错不了!”
“裴星洲.......”阮明姝低声道,抬头又问,“我爹还好么,您看到他了?”
“好是好,就是瘦了点。而且不知怎地,叫裴大人飞踹了一脚.....”
“啊!?”姐妹二人一齐变了脸色。
阮明蕙眼里的那点光倏忽熄灭了。
“我要去陆府一趟。”阮明姝转过头对妹妹说,不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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