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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好凭空指责,又?看不惯谢珽肆意妄为的做派,哪怕竭力克制,神情仍极冷淡,与平常的八面玲珑迥异。

这般反应恰如谢珽所愿。

谢珽只做不知,随意拱了拱手,目光瞥向旁边的周希逸。

两家虽曾联手攻伐陇右,就连如何?策应配合,都是谢珽跟周希逸亲自商定的,但始终避着耳目,未曾声张。不论周家是否泄露过底细,谢珽这一瞥,全然是碰到陌生人时的打量,不掺杂半分旁的情绪。

谁知视线挪过去后,周希逸竟毫无反应。

他在盯着阿嫣,目光一错不错。

谢珽方才相向而行时,就看到周希逸在打量这边,原以为是冲着自己,如今看来,竟像是冲着阿嫣?他暗自皱眉,瞥向身侧,就见阿嫣盈盈而立,神情间并无半分异样。

再瞧周希逸,仍死死盯着阿嫣。

这样的举动属实唐突之极,以周希逸的身份见闻,更不该在宫廷里犯这般错误。然而此刻,那位竟丝毫不顾失态,一双眼睛盯住阿嫣时,年轻英俊的脸上只写了?两个字——

震惊!

谢珽很不喜欢妻子被人这样盯着,尤其周希逸的目光里藏了对美色的贪图,似觊觎已久。

他看向诚王,沉声道:“这是?”

“剑南节度使之子。”诚王没打算隐瞒,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得意,侧头拍了?拍周希逸的肩膀,“这就是汾阳王。”

“哦。”周希逸惊而回神,有?点魂不守舍,“拜见汾阳王。”

谢珽皱眉,“你盯着内子作?甚?”

极直白不豫的质问,令周希逸稍生忌惮,他竭力收回视线,脑袋里还嗡嗡作响时,寻的借口也颇拙劣。

“王妃长得与我一位故人相似。”

其实何?止是相似!

方才瞧清阿嫣面容时,周希逸固然惊愕,内心里却不肯相信她是汾阳王妃,下意识盼着是容貌肖似。毕竟,两回见面时阿嫣皆打扮得清雅,又?轻车简从,与王妃的富贵气派毫不沾边,加之气度灵秀,姿貌娇美,实在不像嫁为人妇的。

直到两处遇见彼此行礼,阿嫣款款说了声“见过?诚王”。

即便身在宫廷,她的姿态有?意端庄,那声音却仍熟悉得令他头皮发麻,旋即掀起心底的惊涛骇浪。

竟然真的是她!

她怎会是谢珽的妻子!

那一瞬,周希逸只觉天翻地覆,以至震惊失态而浑然不知。

但既被拉回神思,总不至再次沦陷。

周希逸竭力收敛着视线,跟在诚王的身后,一道往永宁殿里走。心思却尽被这意料之外的相遇占据,将几回相见的情形翻来覆去的琢磨,余光忍不住往阿嫣侧影上瞟。

被谢珽察觉后,侧身挡住。

周希逸无法,只能暂且收敛,直到进了?永宁殿,分宾主落座,周希逸坐到阿嫣对面,目光便又肆无忌惮地投向她。

……

殿宇宽敞,秋雨中凉风习习。

永徽帝安排了?乐师助兴,因不是典礼之类的大场合,便选了?清雅丝竹,在远处的水榭里细细弹奏。乐声隔着水面遥遥传来,既可为这小宴添几分雅趣,也?不至于打扰旁人交谈。

永徽帝居中而坐,下首两列桌案摆开,太子与谢珽左右相对,阿嫣与诚王对坐,吉甫的对面则是周希逸。

昨晚谢珽接旨之后,永徽帝其实打算请徐太傅过?来敲敲边鼓。

毕竟阿嫣与徐太傅交情极深,与祖孙俩无异,谢珽在太师府的那些行径又?未遮掩,显见得十分呵宠阿嫣,若有徐太傅在旁劝说,想必能给几分薄面。

但徐太傅婉拒了?。

永徽帝幼时由太师教?习读书治国之事,他这太傅则是被喜爱书画雅事的先帝瞧中,重在教导诗书等事。永徽帝厌烦政务,对书画之类消遣之事颇有?兴趣,也?颇喜爱太傅。然而身为帝王,既坐拥天下,自有重任在肩,他登基后本末倒置,加之宠信吉甫、荒疏政务,终归令忠正之臣不满。

这些年间,徐太傅与他也?渐渐疏远。

阿嫣先前已经说了会单独去别苑拜望,徐太傅更不愿将她拽进朝堂和节度使互搏的深渊,遂寻了借口婉拒。

永徽帝无法,只能召了兵部尚书和精于文墨的重臣作陪,碍着剑南节度使的身份,安排在宴席末尾。

饶是如此,永徽帝也?不愿错失。

哪怕徐太傅不在场,也?能拿来当招牌,他不急着去碰冷硬寡言的谢珽,先跟阿嫣谈论书画音律,不时就要提几句徐太傅。这件事上,永徽帝的造诣不逊于名家,就着遥遥飘来的乐声侃侃而谈,又?有?臣工凑趣,令氛围颇为融洽。

酒过?三巡,永徽帝许了阿嫣不少名画。

都是藏在宫廷的珍宝,难得一观。

他随手赠送,阿嫣哪怕知道是有所图谋,仍颇欢喜期待,谢珽在旁瞧着,不自觉也?露笑意。

吉甫遂含笑起身,切入正题。

——他昨晚也?得到了徐元杰暴毙于城外的消息,虽则心惊胆战,却因没什么线索,暂且只能按捺。这会儿宫宴之上还是得恪尽职守,给永徽帝办事。

节度陇右之权,已然颁旨赋予,今日有意示好,更不掩拉拢之心。

谢珽听了吉甫的提议,竟自露出笑意。

“皇上所问之事,微臣已斟酌过?。保家卫国原就是男儿之事,河东军中尚有?余暇,既逢流民作?乱,自当为皇上分忧。臣已拟了?将士的名单,请皇上过?目。”

谢珽取出备好的奏折,呈于内官。

永徽帝瞧过之后,愁忧许久的眉目总算舒展,道:“谢卿高义,为朕解了燃眉之急,朝廷自当感念!”

话?音才落,便见诚王忽而起身。

“父皇,儿臣还有?话?说。”

意料之中的反应,谢珽的神情岿然不动。

永徽帝原是应谢珽之请才召他入宫陪宴,此刻有点怕他搅了?美事,目光不无威胁的压过?去,“谢卿为朕分忧,堪为群臣表率,你身为皇子,应学着些才是。”

“儿臣尽心竭力,从无懈怠!”

诚王先顺着圣意表态,继而话?锋一转,道:“不过?河东离京城颇远,又?在京城以东,未必清楚南边地形民情,若想平定流民之乱,也?人生地不熟。儿臣举荐一人,或许更为妥帖。”说着话?,朝周希逸递了?个眼色,道:“这是剑南节度使之子,父皇已经知晓。他们父子同样骁勇,也?愿为父皇分忧。”

话?音落处,周希逸慨然起身,行至厅中恭敬行礼,朗声道:“微臣谨奉父命入京,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一语既出,众人皆露诧色。

毕竟,先前永徽帝试探剑南的态度时,周守素置之不理,分明是隔岸观火。如今忽然转了?态度,着实令人诧异。

诚王接着道:“汾阳王镇守河东,确实是国之栋梁。但南北两地风土气候不同,战场地势殊异,河东兵将到了荆楚之地未必能适应,相隔路远也?难以调兵。倒是剑南,原就有接壤之处,由周家出兵平叛更为方便。”

这当中的差别,在场之人谁不知道?

若周守素早些表态,永徽帝绝不会求到谢珽的头上,连擅自调兵横扫陇右的事都不计较,摆出那般卑微姿态。

没准还要按律例给谢珽问罪。

如今周家骤然转了?态度,借诚王之口在此言明,想必是因谢珽入京,接了节度陇右之权而起。节度使们各自打着算盘,朝堂情势原就瞬息万变,原本没人愿意接的烫手山芋,忽然又似抢手起来。

满厅目光,不由齐刷刷落到谢珽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珽哥:觊觎我老婆,还跟我唱反调,臭小子,你很有前(狗)途(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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