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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外,谢淑咬了咬唇。她长于武将之家,虽说眼神儿差了点,该学的?东西却都碰过,射箭也不是头一回。这会儿谢琤在旁指点,她拿出半数心思便可应付自如,余光亦不时瞟向旁边的少年。

比起将门男儿,他显然很不同。

出自书香门第的?少年郎,既有绿杨陌上的?文?采风流,亦有系马高?楼的英姿意气。比起与她一道长大,最爱舞刀弄枪的谢琤,徐秉均可算是笔头千字、胸中万卷,多了几分刚柔并济、文?武兼修的?味道。且书画文墨素来陶冶心性,他的?谈吐可清逸可豪爽,清隽风姿亦与众不同。

这样的人于她而言,便似阳春烂漫的开阔郊野,明媚而蓬勃,忍不住就想多瞧两眼。

今日过后,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

谢淑迟疑片刻,终是开口招呼道:“徐公子。你来教我吧。”

“我?谢琤箭术那么好……”

“善射的?人不一定就擅长教人,就像请文墨名家给小孩子启蒙,未必真的?相宜。”谢淑笑了笑,毫不犹豫的?踩了谢琤一脚,“他教得太快又没耐心,字还没认全就想让我写?诗文?,太猴急了。还是劳烦你教我吧。”

徐秉均听了,当仁不让。

旁边谢琤暗自咬牙。

他的?生辰跟谢淑没差几天,堂兄妹一道吃奶哭闹,一道上蹿下跳、闯祸受罚,彼此肚子里藏着几根花花肠子都一清二楚。此刻听着谢淑欲盖弥彰的?解释,不免嗤之以鼻——不就是盯上人家清秀小书生了么,至于拿他来垫背?

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暗哂着?退开,索性抱臂在侧,观景闲看。

渐渐的?,他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尤其瞧着谢珽温声低语的耐心教导时,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谢琤记得二哥是个铁石心肠。

对他的?严苛不必说,书院和校场的两重任务压过来,每尝他顽劣起来,武氏约束不住,便是谢珽亲自上手来揍。谢琤毕竟比他小几岁,加之天资稍逊几分,每回架不住几招就得落到谢珽手里,而后或揍或罚,从不手软,更无半点多余的?耐心。

哪怕是在谢淑这种闺阁少女,上次帮他遮掩被逮住时也遭了谢珽惩治,铁面无情。

自打袭爵,谢珽就变成了行走的律典,从不知心软为何物。

可今日……

二哥将嫂子圈在怀里,手把手耐心教导不说,连声音都温和无比,像是在哄小孩子。偶尔阿嫣犯了错,他也没半点斥责之意,甚至会闷出两声低笑,仿佛她连犯错都是可爱的。

谢琤目瞪口呆。

他抬起胳膊,偷偷碰了碰谢淑,低声道:“有没有觉得二哥今日耐心得过分了。”

谢淑闻言瞥过去,微微一怔。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日徐徐回城的马车里,谢珽将阿嫣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为她上药,被咬了都不吭一声,还抱紧了阿嫣。

如?今又腻歪起来了。

她赶紧收回目光,只低声道:“他在堂嫂跟前,脾气就是格外好。”

声音不高?,却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阿嫣原本端平了小弩,正屏息瞄着?靶心,不提防听见这两句,不由心头微跳。

手指轻颤,利箭离弦而出。

她捏紧练习半天后微微出汗的?手,往后瞄了一眼,这才发现谢珽披风垂落,几乎是将她揉在了怀里。两人腹背相贴,男人的?手握在她腕上,肌肤微烫。因要瞄准靶心,他躬身时脸颊几乎贴在她耳侧,在箭支射中箭靶的那一瞬,微热的鼻息便落在了她耳畔。

“准头不错,但分心了。”

男人声音低醇,与平时的清冷迥异,说话时躬身为她取箭。

或许连谢珽都未察觉这转变。

阿嫣心里却毫无来由的轻轻跳了起来。是错觉吗,她竟从中品出了一丝温柔?

这念头让她心中微惊。

毕竟,她跟谢珽注定是要分道扬镳的,夫妻之名不会长久。彼此相安无事,她能得谢珽几分善待,在春波苑的?那方小天地里偏安一隅便可,若越了这条线,反而会将清澈的?溪水搅浑。

遂按捺着心跳低头,趁机往前逃开半步,若无其事的?擦拭弩身,道:“想是有点累了,歇一歇再练吧。玉露,拿茶水来。”

几步外侍立的?玉露应命而去。

谢珽取了箭站直身子,怀中已然落空。

……

不远处的?山道上,郑吟秋放落了车帘。

她昨日也在西禺山赏梅,原本不知道王府众人来了这里,是昨晚谢珽命人去借箜篌,她身边仆妇听到动静,特地报过去的。今日探得确切消息,得知谢珽竟也在此处,遂请了母亲,各乘马车,特地过来拜望太妃。

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马车行驶在山道,她望着?满谷梅花,随意赏玩,目光扫见谢珽难得一露的温柔背影,立时就有些挪不开了。

她看了许久,直到那边夫妻俩分开。

随行的?仆妇知其心意,低声道:“谢姑娘和王妃都在那边,姑娘要先过去打个招呼吗?”

“不必,太过刻意了。”

反正那伙人瞧着已玩了半天,不至于耽搁太久,谢珽既有闲情在此,待会射箭兴尽,总要回到贾家的别苑。届时她在武氏身边等待,瞧着也不突兀。若不然殷勤太过,以谢珽的冷傲性情,怕是反而会看轻了她,损及前路。

郑吟秋补了妆,姿容端庄。

到武氏那边恭敬拜见?,母女俩入座闲谈,两盏茶的功夫过去,果?然见谢琤他们鲜衣怒马的回来了。

众人来见武氏,各自兴致勃勃。

郑吟秋随母亲拜见?王妃,等了片刻也没见谢珽露面,不由微诧。旁边郑夫人也有此意,只佯作漫不经心,道:“方才来时,瞧着王爷和随行的?徐典军都在射箭场,怎么他倒没回来?”

“他说有事,先走了。”

阿嫣原打算待会跟武氏单独说,此刻听对方提及,也只含糊过去,而后接了新斟的?热茶拿来润喉。

郑吟秋眼底的?亮色霎时灰败了下去。

阿嫣没太留意,只提裙入座。

经过郑吟秋身边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名贵香味。似曾相识的?感?觉霎时袭入脑海,阿嫣脚步微顿,终于想起来那种熟悉感?源于何处——在徐秉均曾寄住的那间客栈里,她曾闻到过这个味道。

会是郑吟秋留下的?吗?

郑家一直惦记着?谢珽的后宅,且与王府有姻亲之好,往来频繁,郑吟秋若想摸清她的行踪,未必有多难。若果真如?此,当日秦念月闹出那么莽撞的?事,未必不是成了借去杀人的刀。

一念及此,阿嫣心底暗惊。

谢珽周围的虎狼,未免也太多了点。

……

州城官道上,谢珽无端打了个喷嚏。

他这趟行程颇为紧凑,在西禺山脚下等到司马陆恪与他会和后,便踏夜疾驰赶路,直至三更时分才在客栈投宿。歇了半夜,醒来时神采奕奕,他穿好衣裳才出了门,就见陆恪守在门外,恭敬拱手,将一枚小信筒呈上。

“殿下,刚截获的?消息。”

“乔怀远那边的??”

“对。他递给?京城的消息,属下都让人设法截获,看过之后再原样放回。不过这道有些特殊,特地誊抄了送来,请殿下过目。”

说话间,谢珽已展开筒中信笺。

迅速瞧了内容,男人原本冷硬的?脸上立时浮起阴沉。

因上面写的?事牵涉内宅。

不止提到了秦念月被禁足的事,还写?了他和阿嫣的?近况,详尽之处,若非春波苑伺候的?人,绝不可能知晓。

陆恪忙道:“乔怀远在城里的?几处眼线,属下多半已经摸清,牵涉内宅的?这却是头一次。府里伺候的?都是从前筛过的?,虽各有其主,却都有死契在手,不敢乱动。春波苑里,一半是太妃亲自挑的?人手,还有一半是王妃从京城带来的。”

“这些人鱼龙混杂,有楚家陪嫁的?仆从,也有礼部添了充数的。属下也派了人留意,除了先前被王妃处置的那个彩月,旁人身上并无破绽。那个叫彩月的?,跟乔怀远也无往来。”

“此人能暗递消息,恐怕有点来头。”

陆恪低声禀报完,神色渐肃。

谢珽倚着?墨竹拥围的栏杆,将那信笺看了两遍后随手揉成碎末,深如幽潭的?眼底堆出冷色。

京城送嫁的?队伍驳杂,礼部和楚家都曾经手,他已命人留意过,春波苑里亦格外留心。

而今看来还是有漏网之鱼。

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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