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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秀娥还想说什么,钟祥已经说了:“你做事我可以放心了,我不放心的是你的身体。来,摆宴,别饿坏了,都吃完了再走!”一面携了公孙佳的手,殷切叮嘱:“回去之后,家里的事情要多留心……”钟秀娥叫了一声:“阿爹!孩子身体不好,您怎么还让她耗神……”
钟祥道:“不用你管,她做得下去。”
钟府的家宴排场也颇为盛大,照顾到公孙佳才死了爹并没有歌舞,但是一家人也是言笑宴宴。席间并不提纪四娘说的话,只说她的下场——被婆家关了禁闭。
容太常几乎要愁秃,惩戒了儿媳妇,是打了亲家的脸,不惩戒,皇帝那儿就差直接下旨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也在拉偏架!虽然皇帝日常拉偏架,容太常这是头回遇上皇帝不偏向自己。以前因为他站太子的队,皇帝对他是多有回护,现在……
容太常想了一宿,第二天做了个艰难的选择,把儿媳妇关了起来,下令不许再提这件事了。还要担心东宫会因此不喜。太子是随皇帝一路征战上来的,帮着亲爹守大营的事没少做,但是他的弟弟们也渐渐长大了,皇帝总是不肯死,容太常总觉得这里面水太深。
关了儿媳妇之后,他索性自己也称病告假,一家子“病”了好几个,实是个圆滑的人。
公孙佳的三舅妈朱氏嘲笑了一声:“出息!丁点事儿不肯扛,能有什么前程?”
三舅道:“王八活得长,全靠脖子缩得好。”
“那也得壳子硬!”
两人像说书一样,全家都笑开了。
公孙佳这个时候又变得乖巧谦虚,问道:“那……咱们不管容家了?听说他们家笔杆子厉害。”
二舅母湖阳公主道:“害,兵来将挡!怕他么?还有我们呢!”
钟源大概是最了解公孙佳脾性的,说:“你现在知道担心了?你想干什么?天气不好,你在家里好生休养!”
公孙佳确实是有一点想法的,见状笑笑,并不多言。钟祥一锤定音:“不怕闹大。”
公孙佳乖乖点头,此后便乖巧在坐在老太妃的下手。她吃得不多,撑着腮轻轻地笑着,脑袋一会儿转向这个、一会儿转向那个,谁说话她就看谁。
钟家这群人除了皇帝就没怕过谁,嘲笑完了容太常就开始说些小新闻。谁家办了宴会有新鲜歌舞了、谁家新得了个厨子味道好了、谁上朝的时候踩着冰跌跤了……之类的。
吃过饭,老太妃还要留钟秀娥母女三人住下,公孙佳笑道:“太婆,我是来接阿娘回家的,您想她了,让她明天再来看您。今儿还得回家安顿呢。”老太妃这才作罢。
钟祥吃酒吃得高兴,踉踉跄跄地被扶进室内,靖安长公主搭手将他往床上放了,道:“老东西!你这又是发的什么颠?哎!你怎么了?!老不要脸的!”
却是钟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丫环们窃笑两声,识趣地放下捧的物事,退出去将门掩了。靖安长公还要嗔怒,却见钟祥流下了眼泪,由吃惊道:“你这回醉得可真是不同寻常。”
钟祥攥着老妻的手,喃喃地道:“妹子,咱们不容易啊!我好容易又等到了一个!”
他们是表兄妹,“妹子”是打小的称呼,靖安长公主老脸一红,旋即问道:“你这又是说的什么?”
钟祥抽抽鼻子:“你我都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不是啊!咱们听表哥的,不是因为服了他吗?”
“对啊。”
“我向来是不肯服气的,可有时候,人不服气是不行的。表哥,他厉害,我服他,听他的话。跟着他是没有错的!他也带着咱们上天了!我就觉得天命也就那样了,鬼神也就那样了!有什么了不起?当年那个书生,说我杀孽太重必有报应,我不信还打了他一顿。直到大郎、大郎……呜呜……”
靖安长公主想起长子,也呜咽了:“死鬼!你提这个做什么?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咱们还有阿源。”
“我怕呀!咱们生的这几块料,果然只有大郎与大娘算是材料儿,其他的,憨的憨、鲁的鲁,看守家业是指望不上的。真怕这就是报应!叼着一嘴的肥肉,别人告诉你,明天要饿死,怕不怕?怕!
二娘不算笨了,可也精明不到哪里去。二郎他们能看到第一层,二娘能看到第二层,可人心呐,裹着千百层的皮!大娘好啊,我们对不起她,她死了。大郎……也走在咱们前头了。大郎呢,他的弟弟们都服他。阿源是个好孩子,可世上没有叔叔听侄儿的号令一步不违的,他差着点儿……”
“哎哟!哎哟!”靖安长公主不住叫着,拍打着丈夫,“又说这些,是要哭死我么?”
“我就看上公孙昂,这小子,有能耐,我把二娘嫁给他,他也有良心,教大了阿源。我原以为,我走了以后,他们俩搭着能撑起这个家。谁知道公孙昂也走了,这么大一个家,就一个脑子好使的,怎么带得动哦……愁得我哟……”
靖安长公主哭得更凶了。
“可这有什么用?咱们一路走过来,多少大户全家脑袋挂城楼?有多少还是我把他们挂上去的?还得自己人有本事才行!我等啊等,今天看,药王可以了。”
靖安长公主哭都被吓忘了:“你放什么屁?药王?她几岁?她还是个病孩子,还是个姑娘家!”
“脑子不分什么男人家、姑娘家!只分好使不好使!”钟祥抬起袖子一抹鼻涕,“你要她什么事都不干,她自己还不答应呢!以后,叫他们兄妹俩多多亲近,互相照应。”
“啊?”
“啧,啊什么啊呀?我能把闺女嫁给马奴,就能扶外孙女当家!病孩子怕什么?明天赶紧找个笔杆子,给我写篇字儿,就写……我虽然杀了些人,可也助表哥打下太平天下,天下太平了,要少死多少人?总能抵得过杀孽了吧?那年那个和尚说什么霹雳手段、菩萨心肠的?也写进去!多抄一些,给道观、寺庙多上香油钱,烧给神仙们!要保佑我的阿源、药王长长久久的活着!”
靖安长公主也觉得这个好办法:“成!明天就办!是该给神佛上供。可是药王虽然不笨,她真能行?我只要她好好活着。咱们一路过来不容易,大人吃苦就算了,是为了换来小辈儿甜,小辈儿里只有她吃了苦头,我得让她多甜甜,你别折腾她。”
“我今天落到她的那个地步,能做的也不过这样。二娘白长一副聪明相,都不知道药王已经当了家了!连夜出城,就把账给对好了?差役安排完了?公孙昂的私兵凶狠奸狡是有名的,这么顺当,之前一定有故事!哪怕公孙昂生前有安排,他死后药王肯定也做得不错。
也好,就让二娘给药王打理好内宅,等药王长大了,招赘一个,她养好外孙,一辈子也就不愁了。”
“啊?!”靖安长公主道,“你这是在赌啊。”
“赌?我跟着表哥在贺州老家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咱们做咱们能做的,剩下的,就看老天赏不赏脸了,我老了,不与天争了,我服了,请老天可怜可怜我吧。”
“好。我本来就打算再为药王求个御医,就养在她府里,时刻调理,如今也一并办了吧。”靖安长公主也是个痛快人,拿定主意便不回头。
她又有疑虑:“你说药王……”
“那是公孙昂的种!”
“那二娘……”
“先看药王怎么安排吧。”钟祥又是哭又是说,酒意也散了,又下了一道命令:“派个人看看药王家里、外面的庄子,都有什么动静。看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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