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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一路,终于临近山脚。
车上乘客陆陆续续地在途中下车,车厢内人少了一大半。
筑清光有点晕大巴车的味道,睡得也不爽利,皱着眉仿佛在梦里和恶龙搏斗。
右手边的窗帘一遇刹车减速就会往后移动几厘米,夕阳瓜从罅隙里渗进来,照在她白嫩的脸颊上。
她不愿睁开眼,睡梦中隐隐约约感觉到眼前再度覆上一层黑暗。再醒来就看见面前横亘了一只手,是顾漾舟的,正抓着那边的窗帘。
筑清光神情恹恹,眼睫微颤:“快下车了是吗?”
“嗯。”顾漾舟拧开瓶矿泉水给她清口。
筑清光坐这种长途车的经历没有几次,哪哪都不痛快。她垂着脑袋,刚睡醒有点天然懵。
比了比自己的膝盖和顾漾舟膝盖到前面椅背的差距,好像差了五六厘米?
“顾漾舟,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长个了?”
“不知道。”他顿了顿,转过头说,“可能因为我不怎么喝可乐。”
筑清光听出他的影射意思:“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放弃肥宅快乐水的,除非它会让我往回缩!缩成侏儒!”
“.......”
她翘起二郎腿,自娱自乐地敲打膝盖骨,脚尖一跳一跳地往他腿上踢。语气十分欢快:“这不怪我哦,你教我的膝跳反应。”
顾漾舟看了她一眼,把自己憋屈已久的长腿往过道上放,像是对某人小短腿赤.裸.裸的嘲笑。
踢久了也觉得没劲儿,筑清光良心发现地从包里掏出几包蜜饯果脯递了一包给他:“谢谢你帮我挡太阳。”
他接过,唇角还没扬起,就听见筑清光喊了一句:“妙妙、陈醉,你们那有没有零食,过来这拿!”
曲妙妙走过来扔了几包给陈醉他们,坐在筑清光前面:“刚刚陈醉用手机搜了一下,山脚有个寺庙。陶芷和周哲去求个同心结,我们要不要也去?”
筑清光吧唧一下嘴:“我们两条单身狗也去求同心结?你想和我这个老姐妹捆绑一辈子啊?”
“放屁!”曲妙妙轻拍她脑袋,“听说求签特别准,就当算算运势啊。”
“哦,行吧。那我们求个年年岁岁不挂科,朝朝暮暮有帅哥!”筑清光笑得妖里妖气的,歪着头抵在玻璃窗上,唇边那道美人沟若隐若现。
旁边低头看手机的顾漾舟眉头稍蹙,推了推她手肘:“到了。”
暮色渐浓,山下的人都在缆车前排成了长队。
落日燃尽的海面呈现一层薄薄的水雾,犹如埃塞克斯沼泽地的那片轻纱。天际线的靛蓝减退,云端显露几颗星子。
寺庙立于一条石子路的尽头,群山环绕。大概是因为就在山脚下,香客很多,香火十分旺盛。
庙门口一颗参天古树上挂满了红丝带和木牌,上面都写着来往俗人的诉愿。
筑清光挽着曲妙妙的手臂,照着念了几条:“保佑陈循拿冠军,天天不牙疼。”
“礼礼明年能去南美雨林探险吗?希望能和大鳄鱼打个照面!”
“拜托快点瘦40斤,好想追上那个哥哥呜呜呜!”
“今年夏天蚊子别再喜欢我了,换成我男神吧!叮死他,吸他的血!粉丝愿望,偶像买单谢谢!!”
......
曲妙妙:“.......这种愿望,佛祖真的能给人实现吗?”
“这谁知道,神如果能看见人间疾苦,那他救人一定很随心所欲,总有些不被眷顾的小可怜呗。”筑清光耸耸肩,很无所谓地说。
陈醉和顾漾舟把行李箱放好走过来,看见陶芷和周哲正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
方丈念完一段诵经后,把一只瓷碗摔碎在堂前,然后向两个人递上了同心结。
陈醉挠挠后脑勺:“他摔碗是什么意思,碎碎平安?”
筑清光:“可能是什么宗教礼俗吧,就像犹太教男女举行婚礼,也会打破一个杯子。提醒彼此幸福易碎,需要小心呵护。”
“懂这么多?”陈醉拍拍她脑袋,赞赏的语气,“我们小清光很厉害哦。”
筑清光偏开头瞪他一眼:“佛门净地,别逼我一拳把你揍成流沙包!”
“好了你们别闹了,快点进去抽签。”曲妙妙推开两个人,朝后面的顾漾舟招了招手。
摇签这种倒是可以自己完成,曲妙妙求姻缘是个中签,陈醉不知道求的什么是个上上签。
筑清光求了个下学期期末考试,也是上上签。她笑呵呵凑到顾漾舟身边,小声问:“你抽到什么签了?”
“下下签。”他拇指从那根竹签上的字移开。
筑清光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运气这么差:“你、你求什么了,让佛祖这么不给你面子?”
他没回答,正打算把竹签放回去。筑清光抢过来,把自己的递过去:“好了,祝你心想事成。”
至于她嘛,大不了下学期好好备考。
顾漾舟拿着那根上上签发愣,他其实不爱信这种。他的心理课教授曾经给过他作业一个批注———
“Youtendtodarkentheworld,soyouomitthestepofdisappoihanothers.”(你倾向于把世界想得黑暗,就比其他人省略了失望这一步骤。)
所以刚刚他什么愿也没许,只是单纯地想着一个女孩。
南洲岛上好几座山,适逢流星雨宣传火爆,山上不少露营的背包客爱好者。曲妙妙他们为了避开人流,特意选了座游客少的白塔山。
游客少当然是有原因的,筑清光看着这荒郊野岭的原野,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
等走到所谓的旅舍门口,她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一栋民宿酒店,外观看上去十分简陋。
前台是个有点耳背的大叔,说话时总会突然提高音量,以至于空旷的大堂全是他的回声。
好在房间还不错,男生和女生各分了两间大套房。
山涤余霭,夏秋的夜晚来得晚,外头天还没黑。
几个人洗完澡在客厅坐着,筑清光出来的时候只剩下顾漾舟和陈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陈醉在抽烟。
大概是刚出浴,少女头发上的水珠顺着柔软的发丝滴下,绕到一旁,露出一截纤细而修长的脖颈,莫名一股青涩而温柔的味道。
陈醉一瞬间有点看呆,回过神来朝她吹了声口哨。
顾漾舟抬腿踹了他一脚,眼神冷淡沉默。
大概也反应过来这口哨有点流氓,陈醉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清光,你们女生素颜都这么漂亮吗?”
筑清光认真地点点头:“是啊,平时为了隐藏美貌我们都化妆的。”
“说你胖还喘上了?”陈醉当然不信这鬼话,看过去时顺便熄了手上的烟,“玩牌吗?三个人刚好斗地主。”
顾漾舟:“不玩。”
陈醉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扫兴啊。”
“我也没功夫玩儿。”筑清光看了看四周,“陶芷呢?想找她陪我出去买点东西。”
陈醉:“人家和周哲找个小树林约会去了啊,你要买什么,要不要我陪———”
“走吧。”顾漾舟已经站起来。
陈醉:“.......”
真是操了啊,看着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到这种时候每次都比他反应快。
再抬眼,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葱郁的林间在傍晚时分显得愈加幽静,沿路有供登山人休息的茅棚。问过酒店前台,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在两千米外。
筑清光才走了几百米就觉得山路难行,抓着顾漾舟胳膊的手指都用力地泛了粉。
“你要买什么?”
“卫生巾。”
顾漾舟顿了顿:“你不是刚过?”
“是妙妙来了。”
“.......”他没再多问。
筑清光想想曲妙妙蹲在马桶上一脸愁容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便利店前有块小空地,零零散散十几个游客在买特产品,算是个小景区。
筑清光买完东西出来在那逛了逛,看中一个绿色小恐龙钥匙扣。等挂在了手机壳上要付钱,摊主来了一句“300块”。
筑清光不可置信:“.......你说这个??”
摊主:“昂,看你漂亮给你打个折扣,280。”
“你这是黑摊。还打什么折扣,这东西顶多20!”筑清光据理力争。
摊主不依不饶,开始赶人:“不买就走,白塔山纪念品本来就值钱!”
......
顾漾舟买完烟出来就看见角落处的筑清光和摊贩吵了起来,她对景区卖品非法涨价的事显然是第一次见,要知道景点处的农夫山泉都能卖上十六块一瓶。
摊贩吵不赢她,朝身后喊了一句。三个壮汉从后面走了出来,围观的几个游客瞬间躲很远。
山景区管辖范围广,警察就算上来一趟也得几十分钟,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会认怂作罢。
但筑清光不是一般人,她咽了咽口水,看出摊主的威胁,打肿脸充胖子似的指了指对面几个人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朋友怕你们?他一个能单挑你们仨!!”
刚走过来准备说一句“不买了”的顾漾舟:“?”
事情处理的结果就是摊主把价又降低了点,最后顾漾舟花了250块钱把那个钥匙扣买了下来,一个傻逼价格。
筑清光不情不愿地抱怨:“他们这种摊贩就应该被城管抓去教育一番!”
顾漾舟沉默不语。
绿色的小恐龙越看越膈应自己,筑清光索性拆下来丢给身边人:“这个送你吧,我的手机壳颜色和它不搭!”
顾漾舟接过,捏在手里。
...
...
吃过晚饭,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曲妙妙和陈醉他们几个边打牌边聊天,正说到还在大家的高中。
陈醉一个劲打听高中时代的筑清光是什么样,曲妙妙说:“她那时候比现在野蛮多了,整个九中唯她独尊!”
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曲妙妙把筑清光在化学实验室把高锰酸钾溶液打翻后又在主席台上做检讨的事情添油加醋了一番,活生生把她塑造成了个女霸王。
“......筑清光酒量还特别差,有一次月考完有同学给她买了瓶青啤饮料,老天啊,那才3%的酒精!她当时还没彻底醉昏过去,然后全校5000个人站在操场上听她对五十多岁高龄的王校长问:‘你是小王吧?’”
“小王八哈哈哈哈哈,然后呢?”
曲妙妙:“她就指着远处那栋职工楼和食堂:‘我父皇打下的地皮和领土就交给你了,你要记得把它们发扬光大!’”
“校长气得发抖,指着她们班那块地方喊‘这学生的班主任呢?给我过来!’筑清光拿着话筒敲两下说:‘小王啊,别瞎指!那块江山,我父皇还没批给你呢!’”
陈醉听得起劲:“哈哈哈操,她以前怎么这么可爱,那学校没给她什么惩处措施?”
“惩处个屁,她指的那几栋楼本来就是她爸捐的。”曲妙妙说,“而且酒醒之后这死丫头认错可积极了,一口一个王伯伯叫着,殷勤地拍足了马屁。毕业谢师宴那天晚上,人校长都特意来找她喝酒。
———反正筑清光这人啊,就是混蛋又会卖乖的综合体,机灵鬼玲珑心,全校师生没几个不喜欢她的。你看现在上了大学,也一样混得风生水起。”
“原来她家还挺有钱,平时看不出来啊。”
陶芷说:“妙妙,你看清清吃东西这么细嚼慢咽,难怪瘦啊。之前看B站博主说,吃口面包都要嚼三十多下才不会发胖。
“你不懂,她这娇小姐是因为没胃口。”曲妙妙了然地开口。
“没胃口不吃不就行了?”
陈醉:“你没看见顾漾舟在边上监督呢?”
周哲笑了:“还挺乖。”
曲妙妙叹口气:“她骄横惯了,在顾漾舟反倒软怂,这就是中国家长式管教的魅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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