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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程牙一生浮沉皇宫,什么手段没见过,算得上是位心狠手辣的人物。
手底下教过的小太监,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也不知道是有根和没根的区别还是怎的,如今相中个“带把”的后生,就喜欢和他对着干。
老程牙被气得指尖发抖,纤细的手骨节分明,他指着谢琢玉又一次怒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账不能这么算!你当人家让你三成是真的归你吗?!”
谢琢玉躲开他随手从桌上捡来起砸她的砚台,“哐当——”浓墨散开,又污了身后的一副墙画名帖。
“义父,您说的不对,让了三成本来就是让利。木材商人虽然没赚多少,但是他给的人情所求不过是我手下销路。我拿他三成,心安理得!”
老程牙喉间一哽,自打他认下谢琢玉这个义子就没安生过!
他深呼一口气,长指甲扣紧了椅子扶手,他缓和语气再问谢琢玉:
“你以为人情债那么好还?到时候还不是让你步步退让。”
“商人最求什么?就是要让你与之交锋时处于下位,吸你的血,如蛆覆骨!我当初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去谈这门生意。”他说完,心里平复不少。
这半月以来,谢琢玉听他讲人情世故,商贾往来之道。他看她心思巧妙,每每问及处理决策之法也游刃有余对答如流。
没想到真刀实枪的让她去处理事情,人就变了,爱钻牛角尖,认死理。
谢琢玉知道义父并不是真的生气,只不过是因为她这次做的事不够圆滑。以她这段时间和义父的相处,义父似乎更喜欢占主导的商利往来。
她偷偷观察着老程牙脸上的怒红,耷拉着个脑袋从桌子后面绕出来。
她蹲了下来,靠在轮椅边上,又一贯的去试探长辈的性子。
“义父,您还生气不?”
“您要是还生气,那你就掐我两把,或者像你身边小罗子做错事您罚他那样,打我板子。”
见老程牙面无表情,仍是气红了脸抖着脸皮看她。谢琢玉扯出个偌大的笑脸,她倒好,没皮没脸,嬉皮笑脸。
老程牙不说话,谢琢玉便不起来。
她狡辩道:“义父,您说欠人情要让别人欠自己的。要御人就必定要交人以上位。可是人家凭啥听我的?”
她见老程牙不言,又道:“要我说,趁我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多欠点人情。等以后发达了,还得起就还,还不起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反正都不吃亏。”
她看老程牙微微抖动的手背,还有微颤的眼帘,又说:“这就好比欠债还钱,你说了我欠的钱少三成不用还。那我以后有钱了,你难道还找我要那三成的债?”
“你这是无赖。”老程牙斜她,混沌的眼睛里趟过精明。
“我让人教你骑射,你说你诗书知晓。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是童生吗?你读的书都被狗吃了?”
谢琢玉脸皮厚,她摆摆手又道:“书读万卷,够科考用就行。”
“再说了,谢庆那个龟儿……呃,我父王都不管我,会读书又算什么。我大哥才是世子,人家又瞧不上我,我为什么都要上赶着被骂?”
听闻此言,老程牙没有像老衣农那样与她串通一气。
沉默半响,他伸出长了细纹的手薅了薅谢琢玉前额乱发,语重心长道:“你不必嫉妒,你有自己的事要做,嫡庶在读书这件事上并不冲突。”
谢琢玉眉头一皱,她就不懂了,凭什么读书人才高贵,商人就不行了?义父也是那样迂腐的人?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忽地将手里的账簿一股脑都塞回老程牙怀里。
她气咋呼:“义父,您不也是商贾之人吗?为何这么说我!”
她“蹬、蹬、蹬”踩着程管事替她定做的踏云靴,俏削的云袍穿在她身上并不帖服。
因她年纪尚轻,眉峰不重而显轻渺,像极了穿着大人衣袍的纨子。
老程牙坐着轮椅上,正对书房案桌。
凌乱的桌面和墙画的名帖污迹相映,唯一整洁的只有桌边两摞摆放得整齐的账簿,还有谢琢玉练字的帖本。
他静坐了会儿,伸出手欲将怀里的账本放回桌上,一只手抢先替他做了。
穿素衣的少年面容尚且青涩,许是因为争吵的缘故还有些赌气,不愿意说话。
她换了身衣服,褪去宽袍又着窄衣,布鞋替了云衣,发髻散了布包。
老程牙看着她忙里忙外将书房收拾干净,开了半扇窗户后回到桌后,然后翻开她方才未看完的账本,提笔继续做功课。
谁也没开口打破缄默,直到饭堂掌厨差人过来过来,“老爷、公子,到饭点了。还请移步。”
老程牙去看谢琢玉的反应,却见她不搭不理旁人,只顾着提笔书写,闷头做事。
他与下仆道:“过来推我,走吧。”
“那公子他——”下人犹豫。
老程牙道:“别管她,爱吃不吃,牛脾气。”
两人离开,轮椅的车轱辘刚掉了个头老程牙就感觉有一阵力道,椅背后有人贴近。
程府建得大,园子和院子都不少,在走过两个花池后还没到饭堂,谢琢玉终于忍不住开口:
“义父你家也太大了,你不知道我都迷路多少次。昨天晚上我去找您说事,结果跑到了府上洗衣的水室,被很凶的老嬷嬷赶出来。”
“可惨了。”她苦着脸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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