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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的婆子带着她出了韩夫人的院子,往前院而去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名穿着桃花衫子的少女,身边跟着的两名丫环各提着几个盒子紧跟在后面,目光往胡娇面上一扫,便带了几分笑意:“呀,原来是你!”
胡娇却不记得几时见过这少女,目光便有些怔怔的。那少女朝着胡娇的肚子比划了一下:“娘子与我初见,虽然大着肚子,可是身手着实了得,我当时都吓了老大一跳。”
经她提醒,胡娇才想起那次令她汗颜的见面,大着肚子当着这少女的面儿扔过俩汉子,后来被许清嘉当场捉了个现形,回去唠叨了足有半月之久,教训委实惨痛。
县令大人教育起她来,出口成章,念的她头疼,还顺便扫盲,胡娇有好些个成语典故都是在被县令大人教育的时候学到的。
有时候胡娇都在偷偷想,他哪里是在教育她,分明是在显摆自己满腹诗书,如果胡娇摆出侧耳倾听的膜拜眼神,他的声音便会温柔许多,若是她表现顽劣一点不当一回事,县令大人彼时的目光便十分严厉,且教训的时辰会加长。
好在自从结束了孕期,胡娇又恢复了身手敏捷,又有俩爱惹祸的小豆丁在前面顶着,县令大人已经许久都不曾教训过她了。
引着她出来的婆子向她介绍了这少女的身份,原来就是韩夫人生的嫡出小姐。
二人站在风口里略微聊了两句,韩娘子执意将她送到了门口,早有仆人去前院通知了许清嘉,夫妻二人便坐着马车回去了。
按照韩南盛的预想,自家夫人总会留饭,原也准备在前面摆桌小宴召了幕僚与许清嘉好生喝一杯,哪知道还没一个时辰,许娘子便告辞而去。他到后院的时候,正听到韩小娘子跟韩夫人眉飞色舞,正讲着胡娇上次救她的事迹。
“她那么大的肚子,居然将个汉子从襟口上提了就扔出去了……我还从来没瞧见过这么神勇的妇人……”
韩夫人本就嫌弃胡娇出身低微,听得这话更是不喜:“她一个屠家女,力气大些有什么奇怪的?”她旁边的婆子接口:“咱们灶上的林大娘也有一把子力气,膀大腰圆背半扇猪肉不成问题。”
韩小娘子顿时急了,“娘,那不一样!”不一样在哪儿,她也说不清。
但厨下的林大娘膀大腰圆,声如洪钟,喝起灶上的丫头媳妇子们,各个都如鼠窜。可是这位许娘子却瞧着斯斯文文,人又生的秀美,却有别于一般女儿家那种纤弱袅娜,目光清正,总之……很合她眼缘。
瞧见了韩南盛,韩小娘子立刻向他求助。
韩南盛听了母女俩的对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还是嫣儿看人的眼光好。”哄了女儿下去,
韩夫人在旁听了这话,冷冷一笑:“她小孩子家懂什么?”举凡贵门女子,都是精心养护的,大家的气派在那儿放着,哪里是蓬门小户里教出来的女子可比的。
“她小孩子家不懂,却知道受人之恩便记在心里的。家世门第都是虚的,为人心正才最紧要。你平日身边围着的阿谀奉承之辈还嫌少?平日里每每嫌弃这些人有求于人,巴结的嘴脸着实难看,今儿难得遇上个不巴结不奉承的,却冷着脸往外赶。我还真当夫人高洁呢,原来也不肯带眼识人!”
韩夫人被他这几句话给气的脸都涨红了,“我倒不知道这位许大人是你哪门子的世侄,娶的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屠家女,巴巴的寻了来让我招待。我不过厌恶她身上市井气,怎的就是不肯带眼识人了?!”
韩南盛也没想到许清嘉不肯与高官结亲,最后却娶了个屠家女。只是这位许娘子他也见过了,不卑不亢,与许清嘉站在一处竟然意外的合衬,倒真瞧不出是出自市井屠家。他想起许清嘉之父,此人当年颇有才名,也是耿介之辈,想来看人的眼光不差,不然为何会给自己儿子订个屠家女为妻?
既然能进许家门,想来必有过人之处,却不可因出身而看轻了。
韩南盛也不想因为许清嘉夫妇与自家夫人吵起来,他手头大把事情要做,哪有时间跟后院妇人纠缠。冷着脸拂袖而去,倒让韩夫人生了半日闷气。
许清嘉带着胡娇离开了韩府,坐着马车一路闲逛,到了热闹处便让老马头先回州驿,他带着胡娇在街上闲逛。自从郡守府出来之后,胡娇便只字未曾提过郡守夫人。许清嘉心中懊悔自己答应了带着老婆来拜见郡守夫人,似乎这拜见……不太愉快。
等与胡娇在街市一处斗鸡的摊子面前下了两把注,赢了五十钱,她开心了,许清嘉才问及与郡守夫人的会面。
胡娇捏着这五十钱脑袋在店铺之间转来转去,寻找合适的消费场地,口里只淡淡吐出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老婆向来读书只是应付差事,她自己也说了只要不是个睁眼瞎就行,书读再多也不可能去考个状元当官,何必费那大劲,还不如强身健体呢。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吐出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
许清嘉将这句话细细回味几遍,心中五味陈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韩夫人出自世家名门,这是他早就知道的,阿娇却出身市井屠家,原本就是天上地下,只不过是他自己心气强,总想着有一天除了造福一方,还想封妻荫子,让阿娇也享荣华。
只是今日之事,只要他身在官场一日,便不会绝。
——他原本,是一点也不想让阿娇受委屈的。
胡娇寻到一处酸浆米线铺子,欢呼一声便拉着他的手进去了,点了两碗酸浆米线,并两个小菜吃了起来。天气寒凉,热热的米线下肚,胃里顿时暖洋洋的。胡娇吃了几口,抬头见许清嘉一脸复杂笑意瞧着她,便知他肯定多想了,眨眨眼,握住了他垂在桌下的手,小声嘀咕:“许大哥,难道将来等小宝当官了,人家问起家世,他说我娘是屠家女,难道小宝就要羞愧的辞官回家不成?”
许清嘉:……这是哪跟哪啊?
她笑的很甜:“喜欢我的人,不用我讨好都喜欢我。不喜欢我的人,总有不喜欢我的理由,出身只是其一。难道夫君当官,要指着后院的女人来刷政绩不成?”
许清嘉一下明白了她的话。
她的意思是,自己的出身摆在那里,她自己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定然也会教育的许小宝将来不会因为他娘的出身而看轻自己,何况许清嘉,就更不应该了。
他们夫妇俩前来郡守府应酬韩夫人,也只是走个过场,瞧在韩南盛器重许清嘉的面上。许清嘉既不会因为她的出身而厌恶她,又从来没想过要凭着走后院女人的门路升官,也不存在必须要她巴结韩夫人,仰他人鼻息而活的地步,不过一次不合眼缘的会面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枉许清嘉读过许多书,这一刻却觉得,哪怕阿娇识字不多,可是见事极明。他反握住胡娇的小手,语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缠绵之意:“阿娇,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胡娇指指米线:“还不快吃,都要凉了。”又小小声飞快的补了一句:“许大哥,你从来就没让我失望过。”
因为从来不曾期待过,可是这一路走来,收获的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期,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算是满载而归了。
许清嘉只觉温暖而贴心,这句话,大约除了他娘,就再无人跟他说过了。
他一手在桌下握着阿娇的小手,一手去捞面线吃,只觉面线细滑,汤底鲜美,无出其右。
州官乃是官办,接待的乃是各路官员或者有身份的人,又有韩南盛特意交待下去,这次许清嘉来了之后便直接投宿到了州馆。他们拜见完了韩夫人,本来如果韩夫人热情,也许会留饭,然后再应酬两日才回去。如今却不必了,只消明白打道回府即可。吃完了米线,夫妻俩便往州馆而去。
对于明天下午或者晚上便能见到家里的两个闯祸精,胡娇还是很高兴的。一路之上又买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吃的用的玩的,全都是孩子物品。她如今手头宽裕,却仍旧不大上心收拾自己,这次来州府也是特意买了首饰,打扮的很是隆重,不过显然韩夫人瞧不上眼,胡娇所好也从来不在容颜粉黛间,路过胭脂铺子也只是进去买了两盒面脂擦脸,胭脂却是一样没买。
路过首饰铺子的时候,许清嘉好说歹说才将她拉进了铺子,买了只小金钗,仔细替她插在头上,这才罢休。
太过张扬的她也不喜欢。
等到夫妻二人到了州馆,将东西放进房里归置了一番,正欲准备要了热水洗漱,却听得隔壁房门砰的一声响,然后便听到一个男子的训斥与女子小声啼哭。
“……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让你去拜见夫人,说些好话儿,哄的她开心了,但凡夫人在府君面前说两句好的,我年底的考评说不定也能换成优。这点事儿你也办不成,我娶你何用?”
许清嘉与胡娇面面相窥。
那夫人哭哭啼啼小声苦求:“夫君,我……我下次一定不在夫人面前失礼,夫君别生气了……”
因此际是元宵,前来向韩南盛拜年的官员早在开年便来过了,哪怕想要巴结的也早将礼物送到了郡守府,回自己地盘上去了,今日州官客人极少,许多客房都空着。
许清嘉是属于被韩南盛特意点名携眷前来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了熟人。
“怎的是他?”
胡娇听得许清嘉认识,又觉得这声音是有几分耳熟,托今日碰见韩小娘子的福,她很快便想起来这是谁了。
“这不就是……你那位同年?”
许清嘉点点头,目露惊讶。
汤泽刚升任曲靖县的头一年就碰上个烂摊子,只除了将染了时疫的村子全部屠杀有失天道之外,别的地方处理的也算不错。只不过韩南盛大约也同许清嘉是一样的心思,汤泽当年的考评便是个良字。去年如何他就不得而知了,但今年没想到还是没得着个优,难道汤泽又做出什么事了?
官员连年考评不好,便很容易影响升迁。难怪汤泽着急,带了夫人进行后院交际。
不过听哭哭啼啼的汤夫人所言,似乎韩夫人并不喜欢她,她好像在韩夫人面前还失仪了,于是汤泽便将害怕不能升迁的怒气全发泄到了夫人身上。大约他以为这一层楼都没住着客人,声音便大了许多,倒让许清嘉夫妇听了个正着。
本来这种现象在官场也没什么,不过胡娇在趴着门板听了小半个时辰的“现场直播汤大人训妻”之后,轻挪着蹭到了许清嘉面前,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脑门上悄悄轻了几下,小声耳语:“许大哥,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幸运。”腆着脸去巴结人,这种事情她断然做不出来的。
如果真嫁了这种男人,她要么自请和离,要么将这男人揍的臭死,总归不会任由他劈头盖脸的骂,还要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许清嘉顺势将她拉进怀里,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手已经摸到了她胸前,轻声耳语:“那么阿娇准备怎么报答为夫呢?”
胡娇眨巴眨巴眼睛,笑的十分谄媚:“以身相许行不行?”
“正中下怀!”
第二日上,胡娇腰腿酸软的坐在楼下大堂吃东西,压根没睡醒,县令大人却神采奕奕的坐在她对面,还时不时替她的汤包里加点香醋,或者给她盛一碗热汤,语声几可算得上缠绵入骨:“阿娇妹妹多吃点,好生补补!”
胡娇打个呵欠,瞪他一眼:“补你个大头鬼!”昨晚就跟饿了十八年似的,她真后悔整日捉着老公锻炼身体,现在可好,他的体力越来越好,自己只能甘拜下风。
许清嘉摸摸她的脸蛋,将她的话直接忽略,十分爱怜的安抚她:“吃饱了一会儿到车上再补一觉,我抱着你包管一点也不颠。”
胡娇:……
遇到下楼吃早餐的汤泽夫妇,他们夫妻俩倒是很镇定,汤泽就略显惊慌了,“许贤弟几时来的?这是……才来还是要走?”
“吃完了就要走了,家里孩子小放不下。”许清嘉与他客气一回。
州馆客房不少,而且光小楼就有五栋,汤泽见许清嘉夫妇似乎并没什么异色,想来与他们并不在同一栋,便渐渐放下心来,拼桌吃完了早餐,便各奔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老娘兄嫂侄子来了……发现周末比平时要忙多了。人一走我就开写了,有点晚明天争取早点吧。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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