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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祠堂。

“跪下!”

幽幽灯火照亮了木牌上?一个个名字,自上而下的层层牌位宛若俯视一般注视着下方的一切,虽然谢央从小到大,不?知道在这跪了多少次,但是他还是不太喜欢这里的环境,明明都快夏天了,这块儿还又冷又阴的,叫人怪不舒服的。

不?过,等跟着祖父在祖宗牌位前上?完香后,听见那两个字时,谢央还是跪得非常利索。

多亏了他?娘听见他?被祖父从太学带回来,连忙遣侍女来给他?送了条袴来,这会儿虽然因为套得厚些、捂得热,但是跪起来倒也不?硌。

他?知道祖父看见他?写的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会生气,但也没想到这么生气。竟然直接把他?从太学里带回来,径直领到祠堂就开始罚跪。

也不?知道这次会让他跪多久。

三天、五天?

看祖父今日气得这模样,谢央估摸着要更久一点。

他?甚至现在就开始觉得自个儿膝盖疼了。

正巧谢父今日休沐,听闻儿子被家里的老太爷从学堂里拎回来,还不?等打听出个缘由来,就被夫人赶着去求情。谢父嘴里说着“不?知道这小子又在学堂里面闯了什么祸”、“他?是该被好好管束管束了”,脚下却很诚实地往祠堂赶,连身上的衣裳都来不及换一下。

等到了祠堂,看见自家亲爹的脸色,谢父却罕见地沉默下来。

一旁同来的谢母一进来就看见儿子跪在祠堂,心疼得当即眼眶就红了,赶紧冲一旁的夫君使眼色,但谢父却好像没看见一样,全无反应。

谢母有些急了,狠狠地剐了丈夫一眼,就想要自己上?前,却被谢父伸手拉住。

尚能看出青年时俊逸姿貌的中年没了往常那副温和的笑容,他?肃着脸冲妻子摇了摇头。

谢母心中一突。

她是谢家千挑万选出来的当家主母,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虽然对这个盼了十多年才盼来的独子多有宠溺,却知道有些事她不能插手。谢母并不希求自己的独子成龙成凤,却也不?想他因性子太过骄纵、目无法纪而惹上祸事,故而虽是心疼儿子,却知道有时需要保持沉默。

谢母袖中之手握拳,精心呵护的指甲狠狠陷入肉中——

只是不知道阿央这次究竟犯了什么错,竟惹得公爹如此盛怒。

谢央当然听见爹娘进来的声音,但是两人进来之后都没出声,他?就知道自己这次惹的事情大条了。

但是这个不该呀……

谢央其实早就意识到,不?管是爹娘还是祖父,都没有对他抱什么出人头地的期望,在适当的时候韬光养晦、暂时蛰伏,是这些世家大族绵延千年的准则,就如同他?父亲到现在还领的是一个不甚要紧的虚职,谢央猜测自己未来应该也是如此。

就连对他最为严格的祖父,也只是要求他?人品端方,并无太多学识上?的苛刻。

所以谢央这次顶多是有点被当场抓包的心虚,却不曾想竟惹得祖父动了真怒,甚至到了连他?父母都不敢求情的地步。他?还记得上?次如此,是自己幼时下手不?知轻重,差点伤及一位谢家旁支子弟的性命。

……

谢太师转身看了眼赶来的儿子和儿媳,脸色绷紧,目光沉沉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以手中的楠木拐杖重重地击了两下地面,沉声:“请家法。”

听闻这三字,谢母身形一晃差点倒下,就连谢父也失声喊了一句,“爹?!”

谢老太爷不为所动。

跪着的谢央也有些急了,他?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有不?对,但是怎么也不?至于到被请家法,祖父亦不?是第一次见他?不?务正业,也没有哪次动气到这地步。

他?想来想去,猜测和同窗的打架或许才是问题所在。

但是要讲起这个来,谢央是真的冤枉。

他?虽仍是维持着跪姿,却忍不?住直了脊背、梗着脖子和他?祖父辩解道:“是姚归宁先动的手!!我?就是回敬他罢了!!!”

听得这言,谢老太爷垂着眼皮看向谢央。

里面并无什么动容,甚至还隐隐有些失望。

谢央忍不?住睁大了眼——

祖父……这是不信他?

心里蓦地涌上?一股委屈来,他?忍不?住又高声重复了一遍:“是姚归宁先动的手!不?是我!!我?没错!!”

谢太师全然无动于衷,金丝楠木的拐杖又敲击了几下地面,无言地催促着旁边侍立的仆从。

谢央紧紧咬着下唇。

心底又是惊怒又是委屈,甚至有点气哼哼地想着等到回太学以后,一定找个机会将姚归宁打一顿,也不?枉他?受此委屈。

碗口粗的木杖被几个高壮的仆从拿在手中,但执杖之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去拉这位谢家的宝贝疙瘩。

现下场景不知道让谢太师想起了什么,握紧拐杖头的那只手青筋暴起,甚至隐隐有些发颤。

他?使劲儿闭了闭个眼,对孙子道:“自己过去。”

谢央闻言,狠狠地出了口气。他?动作极大地站起身来,低着头也不?看祖父,重重地踏着步子,走到那长凳跟前,大力翻身上?去,直把整条凳子都带得咣当作响。

谢父连连冲那几个执杖的仆从使眼色,谢母拢在袖中的指甲早就被自己掰断,与手指上?鲜血同时淌出来的是她脸上的泪痕。

她身形打着晃,好几次都险险要倒下。

谢父扶着妻子,又转身低声吩咐了句“送夫人回去”。来的仆从却被谢母抬手挥退,她强撑着站直了身。

随着一杖一杖地击打在肉上?的闷响,谢母的泪珠子像是断线似的,一颗又一颗地往下砸。谢父也不?由偏过头去,不?忍细看。

谢老太爷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目光一瞬不瞬。

谢央满心不?服气,梗着脖子和他?的祖父对峙,但触到老者眼角那一滴浊泪后,却是心头一跳。

祖、祖……祖父,他?、他?这是哭了?!

他?这次真是把祖父气到这样?!

一时间,他?那点委屈和气愤,尽数化作了慌张和无措,他?忙不?迭地避开眼。

——他?错了,他?错了还不?成?!

大不了以后遇见姚归宁,他?避着走!!

谢央张张嘴,到嘴边的却是一声忍不?住的压抑痛呼,还有后边母亲惊厥的吸气声。

谢央只好闭上了嘴。

他?知道自家祖父的性格,说打多少就打多少,绝不?会因为他的求饶少打几板子。这会儿,还不?如老老实实闭着嘴,赶紧熬过去,反正也……不ten……好吧、有那么一点点的疼。

木杖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可是落到谢央身上?其实不?剩下多少力?道。

谁都知道这是谢家的宝贝疙瘩,又有旁边谢父谢母一瞬不瞬盯着,哪个敢下重手?要是真把这个小少爷打出个万一来,他?们全家跟着陪葬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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