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鸢长凝提示您:看后求收藏(72、第六十九章.宿醉,隔山海,流鸢长凝,新笔趣阁),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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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正厅的灵堂重新布置妥当后,景岚将装有景啸海骨灰的陶瓷坛子亲手放上灵堂,率领海城众人齐刷刷地在灵堂上跪了下来。
满堂皆是缟素。
景岚穿了雪白的素衣,跪在最前面,对着父亲的牌位,重重叩头。
放眼望去,景家四位公子都在,却唯独没有看见红姨与柳溪。
景岚派人去请过的,可派去的人回来回复,说红姨娘与大少夫人都不在房中,不知去了哪里?
吉时将至,也不能耽搁。
景岚只好一边派人去寻,一边先带着海城众人进行父亲的奠礼。
夜风料峭,海城石峡的飞岩之上,一红一白坐着两个女子。
两人双脚悬空,临风微荡。
红姨娘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衣裳,脸上却没有涂抹半点脂粉,面庞在清冷的月光下有些苍白。只见她提起身边的一坛酒,拍了拍酒坛子口上残余的泥灰,哑声道:“这两坛酒,是他临行当晚,与我一同埋在海城外最高的那棵松树下的。他说,这酒可是难得的佳酿,千万不可藏在海城之中,免得被家里那几个不懂酒又馋酒的小崽子给偷吃了。”说着,她微微一笑,将坛口打开,浓烈的酒香味扑鼻而来,她举起酒坛,大口喝了一口。
辣喉的酒汁冲喉而下,灼灼生痛。
红姨娘眼底噙起了眼泪,“溪儿,你说景家这两父子怎的就那么坏呢?”
柳溪并不急着应红姨娘的话。从踏入海城的那一刻,柳溪最担心的就是红姨娘知道景啸海亡故的消息后会如何,所以她换好素衣后,便先行一步来到了红姨娘所在的小院。她老远便瞧见红姨娘扛着锄头离开了海城,她生怕红姨娘出事,便悄悄跟着。她看着红姨娘从海城外的松树下挖出了两坛子酒,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现下还记得,红姨娘回头对着她苦涩笑笑,“溪儿,可愿陪陪红姨?”
“好。”她答得干脆,便跟着红姨娘爬上了飞岩,静静地在这里坐了许久,直到夜色洒满整个海城,红姨娘终是开了酒坛子,也开了口。
“他说,平日里总顾及阿柔,便陪我陪得少,等他回来,我们两个把这两坛子酒挖出来,并辔策马,寻个明月山水间,像年少时一样不醉不归。”红姨娘说到动情处忍不住笑了,可眼泪也沿着双颊淌了下来,“我信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却再也回不来了。”说完,她又大口喝了一口。
柳溪静静地听着,伸手拿了另外一坛酒过来,拭去了坛口的泥沙,揭开坛口,小小地喝了一口酒。
酒汁醇厚,确实是上等的佳酿。
可对饮之人已是阴阳两隔,这酒再好喝,又与谁人同醉呢?
“我偏不去给他守灵!是他对不起的我!我为何要给他披麻戴孝!”红姨娘一边哭,一边埋怨,“我还要穿得红艳艳的,让他魂魄归来,也看得刺眼。最好他忍不住现形,我便狠狠戳他这个死鬼几个窟窿,看他还敢言而无信么!”
柳溪轻轻一叹。
红姨娘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溪儿,日后你若是遇上喜欢的人,只管去喜欢,红姨我二话不说,一定押着小五给你把放妻书写了,给你风风光光地置办十里嫁妆,让谁都不敢轻看你!”说着,她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别像我一样,傻里傻气地就嫁了,也没有办什么像样的婚礼,就做了这死鬼的妾室。”
柳溪哑笑摇头,在东海中遇上了这么一个温暖如母的红姨,上天也算待她不薄了。
“红姨,我若遇上喜欢的人,一定与你一样。”
红姨娘含泪侧脸看她,月光落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眼角的岁月细纹。她虽然上了年纪,可从景渊与景焕的眉目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候定是个娇飒可人的红衣姑娘。
“可千万不能像我。”红姨娘似是有了几分醉意,她指了指心口,“心太软,那死鬼随便说几句窝心话,连这天都可以为他捅个窟窿!”
柳溪轻抚红姨娘的背心,喃喃道:“能这样轰轰烈烈地爱一回,已比世上许多女子活得恣意多了。”
红姨娘眨了下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柳溪。
柳溪淡淡一笑,举起酒坛,“就这一点,我敬你。”
“好!喝!”红姨娘举起酒坛,撞了一下柳溪手中的酒坛,仰头又狠狠地喝了一口。
柳溪也大口喝了一口。
酒汁入喉,很是烧灼。
她不禁想到了上辈子,她为了自己的野心与魏谏白联姻,就算同床共枕,两人聊得最多的也是天下局势,从未有过半点夫妻间的亲昵。
一来是她不喜欢魏谏白,二来是魏谏白也没把她当个姑娘看。
做夫妻做成这样,最后自己又栽在了这个男人刀下,她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寡酒难醉,尤其是心伤之人。
红姨娘能感觉到酒意上头,可与景啸海年少时的那些甜蜜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浮现脑海,她觉得讨厌至极,不禁晃了晃脑袋,又咕咕咕地喝了好几口酒。
这个死鬼,真是阴魂不散!
一边喝,一边眼泪又阵阵涌出,红姨娘哪里顾得身边还有柳溪在,抱着酒坛子低哑地呜咽起来。
柳溪放下了酒坛,拉着红姨娘倒在了双膝上,轻抚红姨娘的鬓发,如当初红姨娘待她的温情一样,“人是会有下辈子的,这辈子他欠了你,下辈子他一定会还你的。”
“我要他还我十倍!”红姨娘哽咽开口。
柳溪若有所思地望着海城的点点灯影,“莫说是十倍,就算是百倍,他也还得心甘情愿。”
红姨娘又哭又笑,“溪儿真是个傻丫头。”
“许是我上辈子太过精明,这辈子只想做个傻丫头。”柳溪话中有话,心头乍然浮现出景岚的笑脸,“只想她对我多笑笑……”喃喃说完,柳溪嘴角一勾,笑得灿烂。
红姨娘听得迷迷糊糊,以为柳溪是想起了已故的景铎。
她叹声安抚,“溪儿,别想那两个死鬼父子,咱们……”她吸了吸鼻子,“要往前看……”想不到这个时候,红姨娘还想着安慰她。
柳溪点头,“是该往前看。”说着,她低下头来,温柔地揉着红姨娘的太阳穴,“红姨若是觉得倦了,就闭眼睡一会儿吧。”
“不,我才不累,我今晚一定要把这两坛酒给喝掉!”红姨娘摆了摆手,强撑着坐了起来,“溪儿,你陪红姨……”
“好,我陪。”柳溪点头。
两人在飞岩上喝得正酣,并没有发现飞岩之下的三途石峡中,那里站着四个提灯仰看的少年。
景檀终是松了一口气,娘亲有嫂嫂陪着,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景渊与景焕看得心疼,小声私语。
“娘亲一定是很伤心,平日里她可不会这样喝酒。”
“唉,明日娘亲醒了,一定头很痛。”
景焕眸光一亮,“三哥,走,我们去给娘亲准备醒酒汤。”
景檀急道:“别忘了给嫂嫂也准备一碗。”说完,他还是不放心,“罢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三人走了两步,发现景岚提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小五?”景焕压低了声音唤她,生怕惊扰了飞岩上的两人。
景岚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陪陪她们。”
“也好。”景檀想,有小五在这里看着,更让人放心些。
景岚看着三位哥哥走远后,招呼了护卫来,命护卫拿了两件大氅过来,抱在怀中暖着,静静地飞岩下候着。
虽说红姨与柳溪都会武功,可若是喝多了,不小心从上面翻下来,也是会出事的。
景岚留在这里,会更安心些。
海城不能再有人走了,景岚想,只要她在海城一日,她便会让海城的每个人安好一日。
灯笼中的蜡烛一寸一寸地烧尽,最后烛焰跳了跳,终是熄灭了。
景岚把灯笼放下,双臂将怀中的大氅抱得更紧些,仰头看了一眼天色。
这是夜色最浓之时,可只要过了这一刻,天边便会浮起鱼肚白,渐渐地飘出半个苍穹的朝霞,把夜色彻底驱散。
景岚暗暗地许了个诺,“爹爹,大哥,你们放心。”
突然,惊觉顶上有什么东西飞落。
景岚错身避开,只听“哐啷”一声,一个酒坛子便摔碎在了她的身侧。
酒坛已空,满地皆是碎片。
景岚皱眉望向飞岩,心口一紧,怀中的两件大氅同时落地,哪里敢多迟疑一刻,便足尖踏地而起,朝着飞岩上掠去。
飞岩上的两人,特别是红姨娘喝得大醉,根本就抓不住手中的空酒坛子,眼看就要从飞岩上滚落。
柳溪虽说只喝了一半酒,可脸上也染了醉色,她下意识地去抓红姨娘的手,可一抓竟抓了空,眼看着红姨娘就要从飞岩上摔下去,柳溪瞬间醒了大半的酒。
不好!
柳溪慌乱地再次出手,却看见景岚腾身而上,勾住了红姨娘的身子,用力一扯,硬是将红姨娘带上了飞岩。
“下次喝酒换个地方喝!”景岚皱紧眉头,语气颇重。
柳溪心头微酸,“你没大没小!”
景岚沉默片刻后,语气忽然变得温柔了些,“你在这儿坐好,我先背红姨下去。”
柳溪眯着醉眼看她,“好……”
景岚没有多看她一眼,将红姨娘背上后,踏着左右的石壁,掠身安然着地。
“少主。”景九叔听见了坛子碎响,便带人赶了过来,“这边怎么了?”
景岚正色道:“红姨跟嫂嫂都喝多了。”说着,她让红姨娘靠在峡壁上,从地上捡起一件大氅抖了抖,飞快地披在了红姨娘身上,“劳烦九叔帮我先背红姨回去,”说着,她仰头一看飞岩上静静坐着的柳溪,“我去把嫂嫂也背下来。”
“好。”景九叔点头,麻利地把红姨娘背起,往海城方向去了。
景岚捡起地上的大氅,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重新掠上飞岩。不等柳溪说话,她就先把大氅披在了柳溪身上,“喝醉了受凉不好。”
柳溪轻笑,含醉的眸子灼灼落在景岚脸上,“阿岚会关心人了。”
“……”景岚不敢正视她的眸子,伸出手去,“我拉你起来。”
“好。”柳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阿岚今晚的手似乎有些凉。
景岚只觉柳溪的掌心很是滚烫,她连忙正念,“喝酒伤身,下次少喝些。”
“好。”柳溪温柔地答话,由着景岚将她牵起。
她似是脚下站不稳,一个踉跄便倒在了景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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